齐皓登上东来楼的二楼,此时因为破城的关系,城中的酒楼早就纷纷关闭了,东来楼也不例外,如今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只有苏谧一个人的身影站在窗口,临风而立.
齐皓走上前去,站到窗户的另一边,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坐在这旁边,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齐皓开口道:那时候我就发现,从这个窗口向外望去,景色特别的美.
有哪一点美呢?苏谧淡淡地说道,像是疑问,又像是感慨.
从这里向外看去,正好可以俯瞰到几乎大齐皇城的全貌,齐皓移动了几步,双手支撑在窗台上,极目远望,苏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声音里听出一种张扬的豪气来.
她禁不住向那个方向看去.大齐的京城依山而建,地势北高南低,东来楼地处京城北部,所以地形拔高,从这里往下看去,可以看到很远的景色,其中就包括大齐的皇宫.
只是因为隔得太远了,那些富丽奢华的建筑都变成了小盒子一样的大小,又被层层的大雪所覆盖,素裹其上的银装使得它巍峨的气象不见了,却凭空多出了一种宛如琼楼玉宇般的圣洁,使人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充满了一种缥缈如同仙境的错觉,哪里能够想得到如今那里面是一片凄凉的景象呢.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如今还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苏谧的心情焦躁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窗户上悬挂着地风铃轻轻晃动,伴着风.扬起又落下,发出有韵致的清脆响动,齐皓此时的身影无端地显得高大而坚定.苏谧从一侧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眉头猛地一挑,终于按耐不住道:当人俯瞰着什么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把这些东西踩在了脚底下的错觉,这样的错觉对于现实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反而能够让人生出自大骄纵的情绪来.
她地语调忽然转冷:原来豫亲王殿下也会喜欢这样地自我陶醉.
听了她的话,齐皓怔住了,他转过头盯着苏谧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你可真是严厉啊.
苏谧带着几分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继而回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我确实是喜欢这样俯瞰着那里的感觉.齐皓淡笑着说道:姑且将这个算是一种自我陶醉吧.而你说的把它踩在了脚底下的错觉也没有错,也许我心中一直渴望着的就是能够有这样一天.
你也想要那个位子吗?说的是疑问句,但是用的却是肯定地语气.
难道真的是他?想到这个疑惑,苏谧觉得心脏骤然收紧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压抑和沉痛涌上来.
对于那个位子,任何一个有皇室血脉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抱有幻想和渴望吧.齐皓坦诚地说道,只是,我天生比别人多了一些障碍而已.说到这个,他地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因为你的眼睛吗?苏谧用平淡的语调指出事实来.
齐皓是个庶出的皇子,而且没有了母亲,虽然不知道他一半胡族血统地谣传是真是假,但是他的母亲出身卑微总是事实.这样,他也就没有了强有力地外戚的.但是这些其实都不成问题,真的追究起来,如今坐在宝座上的齐泷何尝不是这样的身世.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带着明确的胡人血统的标志,否则.依照他皇长子的身份,当初太后必然会选择收养他而不是后来的齐泷了.
真的是那样的话,以他的才华,成就和地位必然远胜于现在吧.毕竟如今他亲王的地位都是完全凭借一点一滴的功劳挣来的.
是啊,以前,大齐最注重血统和门第的高门贵阀都不会我,而以后,有了这一次的辽军入侵,吃足了胡人苦头的大齐民众更加不会喜欢一个胡人血统的皇子登上皇位了.齐皓嘲讽地说道,脸上显出一种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真的有一半胡人血脉?!苏谧有几分惊异于他刚刚话语里面透漏出来的信息.她抬头看着那两点晶莹淡漠如同琥珀珠玉一般的色彩.冬日难得一见的温润的阳光映照入房间,窗帘上轻纱的起伏使得光线时而阻断,时而通畅,光与影,交替出现在齐皓的脸上,过快的交错变幻使得那苦涩的神情也随之缥缈起来.
苏谧微微皱眉,她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良久才低下头轻声问道:那个皇位就是那么的重要,让世间这么多的人都前仆后继,不惜一切代价去换取.如今的倪源也是,为了天下,宁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在群狼环伺,危机四伏的宫廷里.
听到苏谧的话,齐皓没有否定,他转头看向窗外,神色之间有着瞬间的迷茫:也许,是我从小在那里受到的教导,就已经让我习惯于宫廷,每一个生长在那里的人都希望把它征服,彻底地,真正地将它踩在脚底下,我受到的教导,让我这样的渴望,而我以前的经历,更加地让我这样的渴望.他的神情有几分恍惚,却有更多的坚决和明确.
苏谧没有说话,齐皓原本在宫里头受到的冷遇她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先帝宫妃众多,子女也是极多的.
其实前朝如此,后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两人之间的一阵沉默,半响之后,齐皓回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不也是吗?转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改口道:或者,你是希望它毁灭.这样说起来,如今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虽然不是你亲自动手.但是你已经亲眼见证,也算是一种报仇了.
我不是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景象地.苏谧艰难地出声说道,她的神色黯淡下来,声音带着难掩的苦涩,她以为自己地良心早就彻底喂狗了,可是她还是会感到同情的心痛.
虽然隔得这样的遥远,那里的开发都已经看清楚了,可是在宫中的所有一切却都已经深深地刻入脑海.让她无法挣脱.
她一生经历的两次破城.每一次都带给她难以承受的痛苦和伤害.
第一次她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她生不如死,而第二次,她感受到的伤痛,丝毫不逊于第一次.为什么这样地苦难要不断重复地在她的眼前上演呢?
心软了?齐皓看着苏谧的神情,眸中闪过复杂异样的光芒,淡淡地说道.
如今京城和宫廷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就没有丝毫的同情,何况苏谧叹道.何况,她与那些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不会,齐皓冷漠地说道:我没有兴趣去管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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