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丈矛。
要是再能看仔细一点,就会看出:若是风大一些,这些甲卒身上的白甲竟然能飘起来?
其实就算这两位还在,让他们看到前军战兵换成了辅兵也无所谓。
如此大的变动,根本瞒不住所有人。而李承志想瞒的,也根本不是这个……
……
刘慧汪五官扭曲,狞声问道:“这白甲贼,应该是要攻过来了?”
想李承志攻过来?
简直是痴人说梦!
慕容青孤冷声回道:“看不到么,白甲大阵动的只是左右与后翼,况且只是在调换兵卒,并没有前后挪动过半丝。再者,换阵如此明显,你还看不明白李承志所为何意?”
“何意?”刘慧汪急切的问道。
“他不动前阵,只动其他三翼,是为了抽出强兵,待我等一逃,便会尾随追击……”
慕容青孤恨声骂道,“还听不懂?意思就是你这埋伏,早被李承志识破了……有埋伏你早说,让我来啊?
你退那么快、那么急,甚至是不计死伤、拼着全军覆灭的风险往后退,白痴也能猜到你在诱敌……”
这难道不是骂自己也是白痴?
去他娘的珠玑如玉,去他娘的温文尔雅,爷爷装的够够的了……
刘慧汪即将破功,破口大骂的那一刹那,猛听慕容青孤问道:“白骑果然在往北调动,再不逃就来不及了……你走是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走?
还能走到哪里去?
这一刻,刘慧汪有如战神附体,福临心至,军事属性翻着跟头的往上点。
他此时才想通,白甲营为何如此镇定?
不单单是已识破了僧营有埋伏,而且根本就不怕自己或是慕容青孤逃窜,
不然即便不攻,也该围上来才对,又何必要等逃了再追?
“逃不出去的……不声不响间,奚康生就能将新平郡城的伏兵一举歼灭,又怎可能不扼守各处关隘?你又能往哪里逃?”
“管不了这么多,反正总比留在此地等死的强……”
慕容青孤冷着脸抱着拳,朝刘慧汪拱了拱:“你要不走,那我走了,珍重……”
他刚要下楼,刘慧汪却拦住了他。
原本油光水滑的一张俊脸满是狰狞,似是在犹豫。
要不要逃?
刘慧汪一时犹豫不决,下意识的往楼下看去。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楼下的一个和尚也恰好仰起了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若是慕容青孤转头,就会发现,这一上一下两张脸,竟然几无二致,仿佛是在照镜子……
他只当刘慧汪在举旗不定,顿时有些不耐烦,刚要出声讥讽,只听“噗通”一声。
刘慧汪,竟然跪了下来?
慕容青狐感觉好不真实。
你可是有万千信众,高高在上的大乘法王……
再说了,跪我又有何用?
刘慧汪又一个头磕了下去,等抬起头,脸上已布满泪痕。
只听他悲声说道:“恕弟子不能再侍奉法王了……”
什么意思,法王不就是你么,还哪里有?
正惊疑着,楼下突然传来几声佛号:“烁烁圣火,焚我罪业,涤尽尘滓,往生极乐……”
慕容青孤本能的往下一瞅,不知什么时候,云车已停了下来,那些涌经的和尚正对着一个纤弱的背影合什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当那个和尚抬起头来,看清其长相时,慕容青孤如遭雷击。
又一个刘慧汪?
这一个又是哪来的?
当他要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一位时,楼下的那一个止不住的咳了两声。
只是两声轻咳,就仿佛要了他半条命一般,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慕容青孤什么都明白了。
病佛病佛……没病的,自然就是假的。
怪不得自己一直都觉得哪里不对:这贼秃今日竟然不咳了?
原来只是替身……
楼下的刘慧汪笑吟吟的抬起头:“青孤大人,别来列恙!”
无恙你娘?
慕容青孤咬牙转过头,问着脚下这一个:“原本根本没有陷阱?你只是怕我丢下法王独自逃命?”
怎可能没陷阱?
本就是为那李承志准备的,想着只要他敢进来,自然能让他有来无回。
然后白甲营定然会大乱,再从容逃命也不迟。
但谁能想到,白甲贼竟不上当?
脚下这一个往下一叩,嘶声回道:“若是没有,我明知必溃,何必让僧卫诱敌?若是青孤大人想看,尽可留下一观……”
我观你大母……
慕容青孤一声怒吼,边下楼边骂道:“竟耽误了如此之久,若是早走,早跑到几十里以外了……”
说着又一吼楼下的刘慧汪:“还不快走!”
“自然是要走的……”
楼下这一个一点都不紧张,略一抬手,朝楼上的那一个微微稽首:“有劳了!”
“法王保重!”楼上这一个哽咽着磕了个头,眼泪流的更快了……
几个僧兵扶着病和尚上了马,随着慕容青孤几声呼喝。铁骑矢锋开动,只听蹄声如雷,如一道巨龙一般的骑阵,开始向北奔驰。
但还没奔出半里地,矢峰骑队的马速都还没有提起来,斜刺里突然冲出一支白骑,从西北方向迎了上来。
数量不多,也就千骑左右。
这可是逃命,本就是你死我活,慕容青孤早就抱定了谁拦就和谁拼命的心思。
他本想不闪不避的冲杀上去,但无意见看来有一半的马上没有人,驮的是干草,而另外一半骑士手中,拿的即不是骑枪也不是马刀,而是火把的时候,拼命的心思早被惊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更是将李承志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爷爷是胡族,都不敢将马这样用来打仗,难不成你个汉人的马比我还多不成?
但心里再恨,慕容青孤也不得不避其锋茫。
只要马背上的火烧起来,那些空马必惊,十成十会冲过来。慕容青孤的骑兵阵形也定然会被冲个稀巴烂,说不定还会烧死、踩死一部分。
所以,如果不想被冲乱,慕容青孤只能暂时向东逃,避开这支白骑……
随着几声号角响起,骑兵矢锋猛一转向,由北转向了东。
但皇甫让并没有紧追,而是率骑队斜向东北。
用意不言而明:只要不是朝西或朝北逃,其他两个方向随你。
向南就是朝廷的大军,所以慕容青孤只能朝东。
但他不可能一直朝东,迟早都得转折向北或是向西,冲过边境,遁入柔然或高昌。
而再往北二十里,同样还有一旅白骑,由李丰率领,在那里等着慕容青孤……
……
替身已站起身,脸上的泪痕已擦的干干净净。
看着越奔越远的那几袭僧衣,他微一合什,口中喃喃自语:“法王,珍重!”
云车继续动了起来,车下的诵唱声越来越大,不但那十多个和尚在念,还包括侍立在云车四周,满脸狂热的看着云车顶端的那两千僧卫。
不知何时,法能也上了云车,正侍立在一侧。
和尚拍了拍膝上的土,又整理了整理衣裳,怅然问道:“准备的如何?”
“都已准备妥当,只待阁下入坛……”
这位虽是替身,但地位不低,法能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低声问道,“那陷阱,还需不需发动?”
“贼人不上当,徒之奈何?”俊和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沉吟道,“看时机吧……先回法帐,升坛……”
法能顿时一喜,应了一声,又朝楼下一声清喝:“升坛……”
“升坛……”
“升坛……”
“升坛……”
此起彼伏的传令声接连响起,一直传到了泾州城墙下。
自此,不止是云车下的和尚,就连靠近城墙的那些乱民都开始诵唱,“烁烁圣火,焚我罪业,涤尽尘滓,往生极乐”这十六个字响彻云宵。
而这些人无一不带着虔诚、狂热的表情,就如一群投胎的饿死鬼,看到了天国的无上珍馐……
……
李承志打量着一块青铜令符,久久无语。
萧关都尉!
意思就是负责领兵防守萧关关隘的军官。属从七品,在郡尉之下,县尉之上,若是领兵,至少也是军主级,可率一千兵。
李承志真没想到会这么巧,胡始昌竟然给自己安排的是这个官?
这上面的萧关,就是关中四关之一,处陇山最北端、离朝那城不到二十里的那座萧关。
如散关一样,萧关也属地方治防,也就是由泾州直治,或是陇东属治。
但因泾州军事早已荒废,再加离的不远,胡始昌便利用他和高平副镇将陆恭的私人关系,托于高平镇防治了。
如果李承志愿意,完全可以从陆恭手里接管过来,然后将李松等人从萧关放出,而不是费这么多的周折演戏。
但他更害怕,是不是如泾州城南的李韵一样,奚康生也早已派了一支大军,驻防陇山了?
所以李承志不敢赌……
既然有相对稳妥的法子,又何必要冒险?
李承志暗叹了一口气,将令信与授官文书揣进了怀里。
手都还没掏出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烁烁圣火,焚我罪业,涤尽尘滓,往生极乐……”
李承志的脸色稍稍一变。
刘慧汪竟然没逃?
不然这些僧卫的欢呼声不会如此狂热。
还真是没想到啊?
九成九的邪教,教首都是即不信教义,也不信鬼神的。之所以装那么玄乎,自然是为了让信徒相信,以及敛财。
说不太好听一些,比普通人还怕死……
李承志还以为刘慧汪早逃了。
还有这句“往生极乐!”
每次叛军发动自杀式冲锋的时候,喊的不就是这一句?
看来久等自己不入坑,刘慧汪失去了耐心,又发动了攻势。
前阵虽然没动,还是那一千长枪兵,但这歇了这么久,士气和战意何止弱了一半,不知能不能抵挡的住?
是不是赶快将寨后等待的李松急召过来,先挡上一阵?
心里转着念头,李承志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惊讶的发现,那些僧卫虽然喊着口号,但并不是往前攻,而是在护着刘慧汪的旗仗往后退?
李承志狂喜:还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自己刚刚还在发愁,如何才能将这些已陷入疯狂的僧卫清离战场,或是引开,反正坚决不能让这些叛军看到李松做的事情。
但没想到,这些僧卫竟然主动撤了?
真是天助我也,至少不用再派枪兵进逼,再不济,也能省下不少箭来……
李承志压抑着兴奋,给李睿下着令:“知会前阵,守好阵脚,令宋礼深从南北两翼辅兵营各抽调五百兵卒,抓紧时间捡拾箭支,限时两刻,能收多少是多少……旗兵,向李松传令,即刻率领车营出动……”
随着李承志的吼声,李睿并数骑亲卫各自奔向前阵和两翼,旗兵则飞快的挥着旗。
李承志又伸着头,眺望着越退越远,似是要回叛军南营的僧卫。
退的再远又有何用?
难不成还能在营中再设一处陷阱?
放心,肯定不会追过去的……
想到这里,李承志猛的一咯噔:对啊,之前的陷阱呢?
这人走光了,你陷阱怎么发动?
难道是不需靠人的那一种?
除非刘慧汪也如自己一样,会造炸药。
开什么玩笑?
盯着刘慧汪曾率旗仗指挥作战的那处小坡,李承志脸色时阴时睛。
或者说,是自己判断错了?
应该也不可能……
刘慧汪这种人的脑回路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但那些胡人脑子都应该是正常的,若是没埋伏,胡骑不可能耽误那么久才走。
沉吟许久,李承志一指阵前:“李睿,派一队辅兵,从阵前起,至刘慧汪停驻旗仗之地而止,来回跑上三次……”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李承志还是不敢亲自冒险,想着等辅兵试一试,确实没危险之后,他再亲自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