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飘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让挺大的空间显得有些拥挤。
岳西站在众人的身后笑模笑样地负手而立,并不急着向前,她自己的身子还在调理的时候,虽然吃不了多少东西,可不妨碍她看着别人吃!
每每瞅着行宫里的一大家子人吃得满面红光满嘴是油,她会分外的满足。
能让这么多人吃饱穿暖,岳西觉得自己很能干!
“再……再盛些……”
“吃完再来添!我们当家的不心疼人吃喝,但叶公子你一下子就盛了这么多,吃得了吗?”
“我来。”岳西走了过去,从杨静姝手里接过饭勺子,给叶秋的木碗里又添了些菜:“师爷过来和我坐吧。”
自打岳西对山上的清凉将军们痛下杀手之后,高公公也开了窍。跟着主子身后大杀四方,也砍了不少树,只要一闲下来就做桌椅板凳!
这样才砍的木材没有经过处理虽然做的家具很容易变形也不美观,但大家总算是不用蹲在地上捧着碗吃饭了,因此都觉得这样四条腿一个桌面的方桌很实用,没人觉得它寒颤。
厨房里最早的那张木桌就成了娘娘才能用的摆设。
叶秋两手端着木碗走到那张桌子旁边,四下看看,见众人也都向他看来,他嗫嚅着说道:“要不……我去他们那里坐吧……”
“都吃饭,再瞪着老子不动筷子,以后吃饭的时候,静静也不用做了,你们过来看看我就成了!”
岳西对着众人一使眼色,拉着叶秋坐了下来:“快吃吧,你是客人……”
……
少顷之后,众人吃饱后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厨房,叶秋还在吃,这已经是他撑的第三碗饭了!
岳西愁眉苦脸的伸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偷偷地揉着,只觉得自己光看着他吃饭都快撑死了……
“草民吃饱了。”将碗中最后的一粒米也吃干净之后,叶秋起了身,岳西的眼睛已经往他的身上望去,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吃大了肚子!
“草民告退。”叶秋对着岳西行了礼,身子微微弯着,看着挺痛苦。
岳西托着下巴看着他,半晌过后她拍了怕桌子:“坐下吧,你来行宫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叶秋的头垂得更低,岳西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娘娘,现在草民想明白了,也不求您为草民做主了……”叶秋说着话跪在了地上:“叶秋只求娘娘您能收留我,让我留在行宫就成!只有在您这里……”
叶秋张了嘴,没有说出话来却打了个嗝!
他确实吃的太多了……
“叶勉程欺负你了?”岳西问得开门见山。
叶秋的脸先是一红,随即变了惨白。
他跪在地上不说话,紧咬着嘴唇,眼里含着一圈泪水。
岳西看着他,先是非常想笑,二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之后,岳西看着他那含在眼中的一圈泪水忽然心就疼了起来……
“起来吧。”起身扶起了似乎受了天大委屈的叶秋,岳西说道:“你愿意在行宫里住下就住下吧。”
叶秋抬了眼看她。
“你愿意在这里静静心也好。”岳西轻声说道:“只是不管你们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你都要想明白。”
“然后,也要给山下姓叶的一句痛快话。”
“姓叶的不是人……”叶秋终于张了嘴,声音小小的,两颗豆大的泪珠儿也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滚落下来。
岳西从袖笼里摸出一条帕子来,还没递过去,叶秋就兔子一样的往后一跳躲出去老远!
“嗯?”岳西把帕子拿到眼前来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姓叶的在帕子上熏了迷香,他把我困了几天了……娘娘,他做了什么事您是知道的,我都说了不和他过了,他还那样对我,我……”
那日岳西走后,叶勉程将被迷香熏晕了师爷抱上床。
先是端了盆热水回屋,想着将风尘仆仆的师爷收拾干净。心是好心,事也是好事,只是知县大人快两个月没见师爷的面,跟别说沾师爷的身了,因此擦着擦着就擦出了事儿。
待到师爷醒过来之后,头疼欲裂还屁股也疼的要裂开,他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叶县令做的事情简直就是往叶秋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这下是真把叶秋惹恼了,当下收拾了东西就要会原郡!
叶县令知道这事从任何方面讲都是自己的不对,因此放下了架子,好言好语地相劝,奈何师爷这次是铁了心的要走,叶勉程求了他一天得到的话还是:“不过了,就不跟你过了!”
叶勉程也急了,一把火烧了师爷的行礼,让叶秋变成了一无所有,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人。
哪知道叶秋就在身后的一片燃着的大火里依旧是往外走!
叶勉程心慌意乱的没了一点主意,只好又追了上去用帕子将师爷熏晕扛了回来……
以后的几天,师爷便没了机会下地,连饭都只能在床上吃,叶勉程倒觉得是找到了条捷径:只要师爷不听话就给他闻闻帕子!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师爷讲的哭哭啼啼,岳西却听得哭笑不得,虽然也觉得山下那个姓叶的不是个东西,可这两口子之间的事儿还真不好说。
“那日,他醒的比我晚,我从他身上找到了那帕子也给他闻了闻,然后还揍了他一顿才逃出来的!”
“……”岳西半晌无语,心里对叶县令的遭遇只蹦出两个字来:活该!
“叶秋。”想了想,岳西还是开口说道:“行宫是个是非之地,你能有地方去,不如……”
“娘娘,草民无处可去了……那日草民吓唬他说要会原郡去,其实……其实……”叶秋咬着下唇,似乎在想这番话该不该说,随即他咬牙说道:“其实草民已经和父母说了实情,也告诉了爹娘,给家里盖房子的银两都是他给的……”
“草民是被打出来的……我无处可去!”
“住着吧……”岳西点了头并对着外面喊道:“喜来,看看你师父在哪里呢?”
“主子?”高公公的声音立时在厨房外响起:“老奴就在外面。”
“咱山上又来了个入伙的,你给安排安排,甭管巡夜还是种菜都给他找点事情做。再给安排个住处。”岳西出了厨房,对蹲在院子里修椅子的高文说道:“再让王婶子给他做几件衣衫。”
“是。”高文起了身,看着叶秋说道:“跟我来吧。”
安排了叶秋,岳西回了听涛殿,里外转了一圈之后,见一个人没有。看看时辰,喜来应该正跟着楚应知学识字,岳西打开了柜子,想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
“主子您还要出去?”云画端着才煮的汤药走了进来,见岳西半个身子钻进衣柜里正在翻腾便开口问道。
“这次我要出去几天,所以得带几件衣裳。天热了,在山上穿着棉袍还不觉得,在山下穿着,我都觉得自己和别人格格不入了。”
柜子里的东西被她都刨了出来也没有几件,换洗的里衣就两身,而棉袍子脱了她穿什么啊?
“主子您等着!”云画放下汤药疾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急急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件簇新的长衫:“这个还是主子您自己买的那匹黑布裁剪的,是霞染和我做的,针线没有锦主子活儿好,您就将就穿吧。”
“呦,我也有新衣裳穿啦!”岳西笑着走了过来,拿起了往身上比了比,然后开始解棉袍子的腰带:“我试试!”
“主子,就非得您亲自出去吗?”云画忙抖开了新衣为岳西披在身上,伺候她穿戴起来:“宫里那么多男的,您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去做不就成了?”
“你看看高公公那个头发短成那样儿,能见人么?”
“前院住着的那些人,虽然会种地,可你让他们做别的却是不行。否则这些人又如何能要了饭?”
“苏御医!”主子说的这些人确实都不是能下山的人手,云画想了想忽然说道:“不是还有个苏御医吗?”
“苏谨言确实头发长,可他是外郡人士,说话口音都和帝都里的人不一样,最近出城的时候都有官兵在查检,而且专门挑那些外郡的人查,他若出去了,能不能回来都是一会儿事!”
岳西接过云画手中的腰带自己系好,又前后看了看自己,在云画满眼赞许的目光里她幽幽地说道:“我真漂亮啊。”
“……”这样的主子让云画简直无话可说。
……
在行宫里只待了一天,岳西便赶着驴宝气又上了盘山道。
从盘山道上下来没走多远,岳西便见到了头上包着布条的且穿着邋里邋遢便服的叶勉程!
不过是几天没见,叶勉程瘦了很多。
这让岳西猛一见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消瘦,叶勉程的五官倒是显得明朗立体起来,只是他不知道几天没有睡觉了,一双眼睛通红,望向人时的目光都是是阴鸷的。
他正带着一众衙差抄检过往的车辆,迎上岳西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眼神一凝,先把她周身打量了一边,才非常缓慢的点了头,算是和皇后娘娘打了招呼。
而后他便又把目光盯到了一辆路过的马车上……
“叶大人。您这是公干呢?”岳西看了这厮憔悴的模样并不同情,将驴车赶到他的身前停了下来笑嘻嘻的问道。
“啊。”叶勉程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眼神,可见才停下来的那辆马车上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你这脑袋怎么了?”岳西看着他包的像个粽子似的脑袋,喃喃说道:“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脑袋受伤呢?”
“我这个是……”叶勉程张嘴话说了一半,想着周遭还站着十几个手下,他只好说道:“我这个是喝多酒,撞门上了。”
“呵呵,这样啊……”岳西轻轻拍了下驴屁股,驱动了驴车:“成,那县令大人您先忙着吧,我就不耽误您公干了……”
“嗯嗯……嗯嗯……”叶勉程心不在焉地对着岳西拱拱手,就听见她又小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那脑袋得让师爷给砸扁了呢……”
“……”叶勉程眼睛一亮!
他愣了愣,撒丫子朝着岳西的驴车就追了过去,并对着身后的衙差们说道:“都回去吧,老爷我跟着这位大爷出去公干啦!”
“哎,娘娘,您慢点啊……您赶着的是驴,我长得是腿,我追不上您啊!”叶勉程一口气儿追出去老远,跑的呼哧带喘,却始终不能靠近驴车。
岳西把驴宝气赶得很有水平,让县令大人干看着,就是摸不着!
“你追我干嘛?”岳西回头瞅了他一眼:“赶紧回去公干吧,老子还要到城里去呢,没工夫和你扯淡!”
叶勉程不说话了,而是提了一口气发足狂奔,最后终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平板车,坐在岳西身后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叶大人呐,你是不是找错人啦?”岳西回手用赶驴的棍子捅了捅他:“从慈县到帝都,八十文钱,少一文你就下去吧!”
“只要……只要……娘娘您告诉我叶秋在哪里,我把半年的俸禄都给您!”叶勉程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是说出句整话来。
“这话听着新鲜,你家师爷好好的怎么就会丢了呢?再说了,丢了你不赶紧去找,还跟着我进城?”岳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娘娘,您就开下官的玩笑了,我在官道上都找了一天了,咱们慈县要想出去,来往必经的就这么一条道,您说他能跑哪里去呢?”
叶勉程看着岳西的后脑勺,唯恐她跑了似的。
“跑到哪里先不说,你先给我讲讲,好好的,你家师爷怎么就跑了呢?”虽然,两个姓叶的打架是人家的家事,可一想起身后这个不是东西的叶勉程,岳西就有心替叶秋出这个头。
潜意识里她是把叶秋当了回娘家找靠山的大姑娘了!
想到昨日在厨房里他那眼泪含在眼眶里的委屈模样,岳西忽然回了头,拿着棍子朝着叶勉程就抽了下去:“你还是不是个人呐!”
这一棍子正敲到叶勉程的肩上,疼得他往后躲了一下,而后又赶紧往前挪了挪,凑到岳西身边哀求道:“我一直就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可我是真没法子了!”
“娘娘,您是不知道啊,为了先前树林子那档子事儿,我家师爷要跟我拼命!”
“您看看他给我挠的!”叶勉程将脸伸了过来,岳西一侧头就看了他两侧脸颊上都是道子,尤其是脖子上道,一致的鼓起老高,红肿着,还带着血丝,瞅着都疼……
“活该!”岳西不为所动,并用棍子将叶勉程往边上捅了捅:“你离我远点!”
“这都不算,还有呢!”叶勉程说着话就开始解腰带,撂袍子:“我家师爷下手可狠了,您看看他给我这屁股上咬的!肉都快掉了……”
岳西回了头,看着他说道:“你要是再脱,老子一准儿把你的蛋扯下来!”
叶勉程愣住了,旋即一拍脑门:“哎呦!”
他草草地系好了腰带,顾不上整理衣服便对着岳西作揖道:“娘娘啊,您还真冤枉我了,我是真吧您当了爷们了!”
“滚!”岳西瞪了他一眼。
“我是急的,也是愁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叹了口气,叶勉程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下衣服,爬到车辕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眼睛盯着路边的已经生了绿意盎然的树木轻声问道:“他,是不是跑行宫找您去了?”
岳西目不斜视,不搭理他。
等不到答案的叶勉程实则内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在断定叶秋是去了行宫之后,他闭着眼笑了:“我家师爷其实不傻,我老觉得这小子好欺负,您看看,他现在不是都学会了找靠山了?”
“屁话!”岳西停了驴车,斜着眼睛盯着他问道:“我要去帝都办事儿,你赶紧滚蛋吧!”
“嘿嘿!我跟着您去帝都办事儿去。”叶勉程陪着笑说道:“我……我现在一个人真不敢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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