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在第一次祭拜师公之后便将他放在了心里,他知道了在这个世上他还有一个亲人,只是无法谋面。那时的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自己多了一个亲人,多了一个念想,多了一份动力。如果可以,徐潇很想与师公面对面坐下来聊一聊,聊一聊这些年自己经历了什么,师傅经历了什么,自己对人生对武道的领悟与迷茫,等等等等。有很多他不想和师傅说的,或者说不想对师傅的衣冠冢说的,他想与师公说说。但当他真的再次来见师公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感觉很怪异。
许久过后,徐潇收敛情绪缓缓起身,就这样跪坐着平视石碑,那上面“宗师”两个字熠熠生辉,仿佛有神韵蕴含其中。徐潇笑了笑,整理思绪,将这些年发生过的趣事,自己的伤心事,行走江湖之所见,与人比武之心得,对师傅师公的愧疚都一并和盘托出,这一讲便直到天黑。等徐潇觉得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尽了,这才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
拿起酒葫,将‘搬山酒’全部倒净,徐潇这才起身准备离去。刚站起身,却又听见了一阵咳嗽声,声音顺风传来徐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里怎么会有人来?
顺着声音望去,一盏红灯笼正在向此处行进。红灯笼走走停停随风摇摆,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咳嗽声很大,似乎来人咳得很用力,听着让人觉得不舒服,总感觉他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才能顺畅。
红灯笼走走停停,徐潇心中思绪流转。他不相信鬼神之说,也不会对一盏红灯笼产生恐惧。他只是很好奇,怎么会有人打着红灯笼出现在这个连鬼都不敢靠近的地方,而且听声音当是一个年纪不轻的老人。
徐潇站在墓碑旁等待红灯笼靠近,片刻之后红灯笼停在了徐潇近前,那果然是一个老人。借着红灯笼微弱的光亮,徐潇看清了老人的相貌,不由得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人长得可真吓人!若徐潇是个道士,现在肯定一道符咒就拍过去了。
身形伛偻,满头白发,皮肤失去弹性而下垂,在身上脸上形成层层褶皱,甚至连双眼都被眼皮遮住睁不开。老人抬头看向徐潇时咧了咧嘴,满口黄牙且泛黑,一股刺鼻的口臭味顺风扑面而来,徐潇只好屏住呼吸不去闻。
老人又咳了两声,用手中的红灯笼指了指徐潇,发出沙哑的嗓音:“小伙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老人说话时难以忍受的口臭再次钻进徐潇鼻腔,但他出于尊重老人,在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露出一个笑脸,作揖行礼。
“晚辈在此祭奠家中长辈,忘记了时间。适才见到老先生向这边行来,心中好奇特在此等候。”
“嗬嗬嗬!小娃儿年纪不小,胆子倒是挺大。黑灯瞎火的竟然敢独自一人在这鬼都不敢来的地方呆着,有胆识!有魄力!”
老人发出带有痰音的笑声,对着徐潇竖起了拇指。徐潇也是笑了笑,问向老人:“老先生都不怕,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有什么可怕的。”
“嗯!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啊?我一个两只脚都踏进棺材里就差没躺下的老东西,死了又能怎么样啊?再说了,这里埋的都是为国而死的英魂,他们怎么会害我呢?”
老人傲气凛然,满脸的洋洋得意,说到激动处又咳了两声。
“老先生身体硬朗的很,怎么会踏进棺材呢。”
“哼!嘴倒是挺甜,可惜没用哦!我这老不死的听你瞎吹也没啥意思,我活这么大什么好话没听过,什么赖话没受过,还会被你个小娃娃给忽悠喽?”
老人嗤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徐潇师公的墓碑。
“这是你家大人啊?”
“正是。”
“你们做后人的也真能耐,是都没念过书还是缺钱啊,连个碑文都不知道咋写?写的这叫什么玩意儿啊!啧啧,真给你家祖宗省事儿。”
老人摇摇头,转身向回走去。
“过来吧,去我那住,黑灯瞎火的乱跑再把自己个儿给吓死。想拒绝也可以,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办。都看你一下午了,一个人叨叨叨的,可怜啊!”
老人长叹声被秋风吞没,徐潇低头沉吟片刻,最后朝墓碑作揖行礼,抬脚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