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一代传给儿孙,这份喜悦,可是非同小可。
诚勇伯正和齐国公以及族长等几位同辈份的亲戚说着话,有侍女过来恭敬的回道:“伯爷,伯夫人有事要和您商量。”
诚勇伯什么也顾不上了,慌忙站起身,“对不住,失陪,失陪。”一刻也没敢耽搁,赶紧跟着侍女走了。
齐国公忍俊不禁。
族长纳闷,“伯夫人有请,老伯爷也用不着这样吧?”
齐国公忍笑徐徐道:“这个我听阿勆说过,好像老伯爷年轻时候做过输理的事。到了老年之后醒悟了,知道自己对不起为了他吃苦受累的原配发妻,存了愧疚之心,故此畏妻如虎。”
众人虽是年事已高,听到这事也是粲然。
族长怅然,“我这又想到张克和杨氏了。张克若是年轻时候不犯糊涂……”
“宝宝满一周的大喜日子,不提这个了。”齐国公温声道。
族长惊觉,“对对对,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个。”
另一人却道:“方才我还暗暗笑话老伯爷,现在却觉得老伯爷也算幸运。畏妻如虎没什么,儿孙满堂,儿孙孝顺,比什么不强。”
众人都赞成,“就是这个话。老伯爷现在被伯夫人管得服服贴贴也是应该的,谁让他年轻时候亏欠他的发妻了呢?在发妻面前受个气,可儿孙孝顺,伯府兴旺发达,值了。”
还有一番心里话,谁都没有说出口。诚勇伯这样不算什么,只是受发妻的气,可儿孙们没跟他离心,还是很孝敬他的。张克就不行了,不光张勆寒了心,连宝宝都跟他这位祖父不亲近。
像张克这样儿孙离心,才叫晚景凄凉。诚勇伯好多了。
诚勇伯这个爵位可以世袭,长子黄铎自然而然的被立为世子,其妻胡氏为世子夫人。胡氏本是黄铎在乡下时迎娶的妻子,能到京城伯府已是意外的惊喜,这时又做了世子夫人,恍然如梦。
“娘,您在想什么呢?”黄宝珠笑咪咪的过来了。
黄宝珠已经嫁到了齐国公府,和张勐夫妻很是恩爱。大概是日子过得太顺心的原因,她整个人都显得丰腴了,相比较起做姑娘的时候,更有了少妇的风韵。胡氏轻叹,“宝珠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咱家可攀不上齐国公府。你们能得到张齐国公府的请贴,都兴奋得不行了。那时候怎么想像得到呢?你嫁到了齐国公府,你爹做了世子,咱们一家人成了定国公府的坐
上宾。”
黄宝珠抿嘴笑,“这不都是因为芙儿嫁给了六哥么?”胡氏仔细想了想,笑了,“可不是么?自打芙儿跟着你姑父姑母来到京城,好事就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了。先是包氏和黄钰、黄三丫他们被整治了,然后咱家蒸蒸日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芙儿真是个有福
气的孩子。”
母女二人一齐看向厅堂中央笑盈盈的唐梦芙。
她生下了宝宝,比从前更美了,既明艳照人,又添了温柔和安宁。
柿子巷的大太太良氏和二太太沈氏妯娌二人笑容满面走过来向胡氏道喜,“以后得称呼你世子夫人了。”
胡氏不敢托大,连忙按黄宝珠早就教好的话谦虚了几句,“哪里哪里,托福托福。”大太太的女儿唐芊嫁到了永安侯府,二太太的女儿唐苒嫁到了襄国公府,二人对爱女的婚事满意之极,笑口常开,“从前可没想到呢,唐家是文官,诚勇伯府是新近受封的伯府,咱们两家的闺女都嫁入了公
侯府邸。”
“我家这位,是沾了芙儿的光。”胡氏心满意足的握着黄宝珠的手,“她呀,就是到大将军府看她小表妹,这才和齐国公府有了缘份。”
大太太和二太太含混的道:“其实我们也是。”
唐芊、唐苒的婚事也是因为参加大将军府的宴会而成就的。
谈笑了一会儿,各自分开。大太太喟然道:“二弟妹,想想咱们从前一直以为四房倒霉,可是现在……唉,再没有哪家比四房更好了……”二太太点头,“可不是么?四弟和四弟妹这一儿一女,儿子迎娶姊归长公主,女儿嫁了张勆这样的青年英才,小孙女和小外孙更是招人疼爱,金童玉女一般。这会儿谁还敢说四房倒霉啊?唐家最幸运的就是
四房了。”
不只唐家,满京城看看,也没有哪家强似唐四爷、黄氏的。
大太太和二太太感慨了几句,便忙着跟亲朋好友家的女眷谈笑应酬了。
今天来的全是贵客,多攀谈几句,吃不了亏的。
宾客如云,又是小孙子满一周岁的大喜日子,已经不再是定国公的张克却不好意思出去和亲戚们见面,陪太夫人在房中闷坐。
太夫人虽然中了风,但日常起居一直被照顾得很好。这会儿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头发更是一丝不乱,背上靠着一个大红色锦缎靠背,一脸严肃。
太夫人不会说话,但她这会儿真是不满到了极处。
她的重孙子满周岁的大喜日子,居然没人来请她这位老封君、太夫人!张勆和唐梦芙这小两口可真不懂事,不知道敬老爱老!
张克时不时的唉声叹气,“娘,我是真想出家为僧啊,可是阿勆不同意。阿勆说了,府里还有太夫人您呢,我这做儿子的若是出了家,那就是抛弃生母,就是不孝。他不放我出家,我也没办法。”
太夫人被张克这话气死过去,又气活过来。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这个儿子如此糊涂,还在盛年,就把定国公的爵位让给张勆了!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动不动就提出家,府里有她这个动弹不得的老娘,张克出的什么家?他有那个资格么?
张克在这儿唠唠叨叨不停的说,太夫人终是怒气攻心,被他气得晕了过去。
“娘,您怎么了?”张克慌了。他赶忙命人请大夫,又命人叫张勆和唐梦芙,侍女听他的话请大夫去了,别的命令却不肯听从,委婉的道:“老太爷,国公爷和夫人正在忙小世子的周岁宴,亲朋好友、王妃公主等坐了一屋子,恐怕不好这
时候过去打扰。”
张克着急,“这有什么?太夫人的身体要紧啊。”
侍女很冷静,“老太爷,奴婢以为太夫人也是疼爱小世子的,不愿在小世子的周岁宴上惊扰宾客,更不愿让小世子的周岁宴蒙上疾病的阴影。您说呢?”
张克皱眉,“说的也是。”想想今天是小孙子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生辰,到周岁宴上说太夫人的病况确实不好,便把方才的念头打消了。
大夫是在府里住着的,很快便赶来了,“说了无数遍了,病人不要动气,你们偏要动气,神仙也没办法。”口中数落着,还是开了方子。
太夫人服了药,沉沉睡去。
张克心中郁闷,出门在外面随意走了走,心烦意乱,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樱花树下站着一人,身姿窈窕,竟是唐梦芙。
张克惊讶,“高朋满座,她不招待客人,到这里做甚?”
正要出去询问,却见一个小丫头机灵的跑过来,把一个盒子放到唐梦芙手里,便又改了主意,躲在暗处继续查看。
唐梦芙命小丫头退下,慢慢打开盒子,自盒子城取出一串绿葫芦。
张克低低的咦了一声。
他生平见过的好东西多了,一眼便看出来那是极品美玉雕成的,这么一串惟妙惟肖的绿葫芦,价值不菲。
这应该也是送宝宝周岁礼的,只是送礼之人为何不亲自送到大厅,却鬼鬼崇崇的到了这里?
张克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大为恼怒,“她不会是背着我家阿勆和人有了私情吧?”冲动之下,便想跳出去大声质问。
“芙妹妹。”张勆清朗的声音。
“阿勆哥哥。”唐梦芙温柔转过头。
张克见唐梦芙毫无惊慌之意,和张勆见面后更是一起观看起那串绿葫芦,不由的心中惭愧,“她没瞒着阿勆,我方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抬不起头,慌慌张张的哈着腰跑了。
唐梦芙欣赏着手中的绿葫芦,“崔青云现在应该很阔气吧?这礼送的可不一般。”
张勆淡笑,“海上大盗嘛,焉能不阔。”
崔青云本是和他母亲钱氏、妹妹崔十九娘乘船出海游玩的,但是快到海边时被官府画影图形,海捕捉拿。他一怒之下带着他的那帮豪奴做了海盗。因为承恩侯、忠恩侯犯的事太大,所以崔青云的豪奴们也害怕受牵连,不敢回家,索性随着崔青云一起落了草。崔青云自己有些本事,又有这一众豪奴,意气风发的打下一个海岛做了老巢,自称为岛主,
其实就是海盗。他这海盗做得也是与众不同,每次打劫来往客商之后必定命人上岸查这些客商的底细。如果是良善之人,他不光原物奉还,还额外给路费、压惊费;如果是恶人,他不光要财物,还要命,一刀一个砍了扔
到海里喂鱼。
官兵出面剿了几回,回回被他杀得大败,水师颜面无光。
“前半生纨绔,后半生海盗。”唐梦芙没想到崔青云会是这样的结局,长长叹息。
“好了,他帮过你,咱们也帮过他,以后两不相欠了。”张勆不动声色的把那串绿葫芦从小娇妻手里拿了过来。
什么绿葫芦,不要,宝宝不缺这样的玩物。
张勆拉着唐梦芙回了大花厅。
黄氏和蒋夫人热心的布置好了,“宝宝,来抓一件最喜欢的。”
宾客全来看宝宝抓周。
张克躲在大花厅外,踮起脚尖往里瞅,心里庠庠的。
他想去看小孙子抓周,却又不大好意思,恐和众亲友见了面,彼此没意思。
直到此时此刻,张克才隐隐生出懊悔之心,“当年何必做下那样的事?年轻时候不糊涂,现在我应该含饴弄孙了,何等惬意。”
但是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张克后悔,也没办法让时光倒流。
宝宝盘膝坐在桌案上,两只小嫩手抓着本兵书,面有得色。
众宾客大声叫好,“好!以后又是一位大将军,大元帅!”
张克双手抱头,沮丧得蹲到了地上。
小孙子抓周这样的大事、趣事,他做祖父的硬是没脸过去看一眼……
宝宝周岁宴过后,张克更是经常到太夫人面前唠唠叨叨,总说一些气太夫人的话。
当然张克并不知道,他还是很孝顺的,只是他不知道太夫人心中所想,无意之中总是气得太夫人大怒、昏晕。
这样的日子太夫人又过了大半年,终于被她的宝贝儿子给气死了。
张克哭得几回昏过去又被救醒,呕血数升,京中传为孝子。
张勆和唐梦芙、宝宝一起陪张克扶柩返乡,回老家守孝。
唐四爷、黄氏等人一直送她到郊外,黄氏是个直性子,小声对唐梦芙道:“这个太夫人一直想害你们,没想到她死得倒很是时候。”
唐梦芙不禁嘴角微弯。崔青云在海上越闹越大,新帝大怒,数回剿捕失利之后,有意命张勆统兵前往。可张勆一则不习水战,二则崔青云就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怎么打?正在这时候,太夫人没了,张勆立即要求陪同父亲回
乡为祖母守孝。孝顺祖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新帝无话可说,只好批了准字。
新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官员若遇家中丧事,也有因故不让守孝的,可崔青云只是个海盗,如果因为一个海盗就不让张勆为嫡亲祖母守孝,那未免说不过去。
唐梦芙一家人欣然离开京城,陪同张克返乡。
张勆和唐梦芙挺享受乡间生活的宁静和与世无争,带着宝宝过得很舒心。
宝宝一天天长大,时不时的挎着小木刀昂头挺胸在家里转,虽然小小年纪,却很有英雄气概。张克每回看到都眼馋得很,但宝宝常常是淡定看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张克欲哭无泪。
小孙子不亲他,唯一的孙子不亲他……
张克没精打采的,“我想出家。”张勆和唐梦芙商量了下,同意了,“太夫人去了,宝宝用不着你,你真想出家,我们不拦着。”张克差点儿吐血而亡。
宝宝用不着他,什么叫宝宝用不着他?
张勆和唐梦芙若是让他天天看宝宝亲宝宝,他才不出家呢!
张克话已经放出来了,儿子儿媳妇都支持,万般无奈,真的剃度出家了。不过他也不到寺庙里去,就在家里修行。
一边修行,一边还是看着宝宝眼馋,可宝宝就是不爱理他。
按礼制来讲,张勆是太夫人的孙子,只需为太夫人守孝一年。不过乡间的日子很宁静,守孝期满他俩也不想回京,继续在乡下悠闲度日。
这天宝宝拿了把小木刀有模有样的冲杀,张勆和唐梦芙坐在花架下喝茶,微风徐吹,花香清雅,好不惬意。
“人生至此,复有何撼。”张勆心满意足。
“真的没遗撼了?不想再要个小闺女了?”唐梦芙笑着问他。
张勆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
唐梦芙笑弯了腰。
张勆杀伐果断,可每回想到这个问题,张勆总是很纠结,既舍不得不要小闺女,也不想再饿上一年……
“有了!”张勆兴奋的一拍桌子。
“有什么了?”唐梦芙呆了呆。
张勆笑吟吟的看着她,眉飞色舞,“芙妹妹,我这就想办法把含笑嫁了!嫁了含笑,便是那一年里头我也能常常吃馒头了,咱们还是要有个小闺女的,你说对不对?”
张勆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唐梦芙再也忍不住,笑得趴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