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肉长的,徐杰自小就在老奶奶身边,看着老奶奶慢慢哭瞎了眼,也受得老奶奶这十几年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份感情,无以言表。
徐杰兴许并不那么喜欢读那些四书五经、圣人大义,但是也读了这十几年,不过就是为了老奶奶那欣慰的笑。
曾经有一段时间,老奶奶每每梦中惊醒,整夜不眠。唯有伴随着徐杰奶声奶气的读书声,方才能安然入睡。
“奶奶!”
一声熟悉的呼喊,老奶奶抬手在身前摸索,口中还激动道:“我孙儿呢,孙儿在哪呢?”
徐杰把脸凑上去:“我在这呢。”
早已不再如孩童般跳脱的徐杰,此时却又表现得如孩童一般。
“好好,脸变瘦了,定是在外没有吃好,骨头变大了……”老奶奶摸索着徐杰的脸,似乎能感觉到这个孙儿任何的变化。
“吃得好,都吃得好着呢,有钱买好的吃,是又长了身体,所以骨头才会变大。”徐杰解释一句。
老奶奶放下手,牵起了徐杰:“回家,跟奶奶回家。”
徐仲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笑得憨态可掬,笑得如一个乡间农汉。
徐杰扶着老奶奶慢慢往家走,口中还道:“奶奶,你可记得小刀儿不?他要成亲了,带了媳妇回来了。”
“小刀儿如何不记得,瘦得跟只猴子一样,成亲好。杰儿也当成亲了,待得当官了就成亲。”老奶奶答道。
“嗯,最多一年几个月,孙儿一定当官。”徐杰答道。
老奶奶闻言大喜,拉着徐杰手更是不松,只道:“待得我孙儿当官了,要敬告列祖列宗,要在镇子门口立个大大的牌坊,让河上的船都能看到的大牌坊。”
老奶奶说到这里,又大声喊了一句:“老二,老二在哪呢?”
“娘,我就在这呢。”徐仲连忙上前几步。
“记得要在镇口立个牌坊,进士及第,字要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孙儿进士及第,还要在家门口也加个牌匾,诗书传家,字也要大。”
这般的话语,似乎在安排后事一般。
徐仲听言,连连点头道:“娘放心就是,牌坊一定立得几丈高,孩儿到大江城里去寻石匠来做。”
“好,好,这般就好。去催一催有金,他现在老得手脚越来越不麻利了,叫他把酒菜都端上来,我孙儿回来了,可不能饿着了。”老奶奶左右吩咐着,徐杰在家的时候,老奶奶也是这般前后操持着。
徐仲唯有连连点头应答,先行几步进门,去催那缺门牙的老汉徐有金。
云小怜进门就到厨房里去帮忙。徐虎等一些小子便也各自归家去了。云书桓在给种师道还有邓羽安排住处。
徐狗儿反倒带着一帮人赶着几辆牛车往城里去了,去买写对联的红纸,徐杰回来了,家家户户的对联,还得是徐杰来写。当然也还要买许多过年的年货,哪家哪户要些什么,一帮小子们这个记几样,那个记几样,也不嫌麻烦。
半道上的徐狗儿,从怀中掏了掏,掏出几锭银子,又算了算,大概是在算要买多少好酒回来。原来需要回家偷酒喝,如今倒是阔绰了,怀中随便一掏,就是几锭银子。
进得城里,徐狗儿倒是路过了一处牙行,也就是当初徐杰买云书桓的牙行。也是徐杰说要拆掉的那座牙行,徐狗儿好似知晓这件事情。指了指那座牙行,开口与左右说道:“少爷说要把这里给拆了!”
几个半大小子闻言,也管不得什么缘由,皆是义愤填膺,还从车架里拔出几柄长刀,开口问道:“狗子哥,拆不拆?里面卖的都是苦命人,拆了正好,说不定还救个小怜那般的小媳妇回去。”
徐狗儿想了想,拍了拍牛屁股,说道:“罢了,等少爷自己来拆,这般才能解气。”
“就怕杰哥把这事情给忘记了。”一个半大小子说道。
徐狗儿却道:“不能叫杰哥,以后少爷可是官老爷,叫杰哥平白折了脸面,叫少爷才行,好叫人高看几分。”
半大小子们又道:“少爷好,出门叫人听到,当真有脸面。”
“走吧走吧,待得少爷自己来拆这牙行。买年货去。”徐狗儿说道。
这牙行今日算是逃过一劫了。倒是徐杰话语也是开玩笑,不至于真的来拆这牙行。贩卖人口,也是正当行业,官府里也是需要报备的,天下牙行千千万,也拆不了几家。
也是天下穷苦可怜人千千万。有些人真的需要卖儿卖女才能活,有些人卖儿卖女,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女到别人家里能有口饭食,能活下去。
这般总比饿死好。到得灾年,更是如此。天下太大,即便没有大灾,各处小灾也从不间断,卖儿卖女是真正的无可奈何,并非就是良心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