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子佛塔放在佛像面前,由净空禅宗祖师接佛应礼,佛堂之上盘腿而坐数十个僧人,每人手持佛珠一起诵经,密密麻麻的经文从室内传出,在舍利子的圣光之中仿佛能看见道道经文闪过。
此种场面,若是让普通的妖鬼魔遇见,那就算没被要了一条也得折半条命的。
后夕昼并没被圣经所伤,听着也觉得习惯,不过常年在阴曹地府的身体还是诚实地做出了抵御的反应,微微有些紧绷起来。
但这些都无足轻重。
他站在门外,带着黑色佛经文字的舍利金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像没察觉到是的,目光落在了在众僧之中,同样盘腿而坐聆听佛法的赵明月。
依旧一身素白的衣裳挺括地穿在身上,脊梁骨笔直,坐姿规矩,从后侧面看过去,能见她面色沉静闭着双眼,丝毫没有因为他长时间的凝视而看过来。
悬空寺虽是人间圣地,但作为上神的陵光神君如何还要来此处听佛,就算是为了修行那上天不是有更适合给他传道受业的人吗?
她是如何的处境?
这个时候与她提雀凛的事何事吗?
可是雀凛不能等。
后夕昼走向僧人之中最与众不同的那人,盘腿在她身旁的垫子坐了下来。
他知道她一定知道他来了,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在众僧所念的经文里,后夕昼缓声说道:“道生居士可记得很多年前在佛塔山中种的桃树?”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是不是道生所种与你所要问的事可相关,亦可不相关,既然如此,直接说明来意便可。”
打坐的赵明月还是没睁眼开,似乎对身边坐的人是谁并不在意。
后夕昼看着她熟悉的侧脸,陌生的神情目光微微一暗:“如今只有道生居士才可以让它活下来,既然此时在佛家,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恳请神君前往救人一命。”
明月依旧坐姿端正,神情庄重。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天下万物皆有生死,让死为生才是有违三道,与是否为我种植无关,与浮屠无关,介于佛祖无关。”
后夕昼:“若是那花与道生居士彼时好友息息相关呢?”
“三界之人皆有父兄亲友,该留之人善待,该走之人哀送,施主之界有轮回之道,该知生死有命不能强求,又何苦为难道生?”
什么时候赵明月要这样以禅宗佛礼说话?他想过可能会为难到了赵明月,但却没想过她会拒绝,原来不管天帝如何拆散他们,他还是将赵明月看成自己人。
只是她如何生分。
“道生居士是不愿意走一趟?”
“道生所种植物生有千万,死又千万,生因道生,死却非道生所产生的因果。”
“不必与我轮佛,道理人都懂,花妖体内的人对你我至关重要,你若不去只怕来日后悔莫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方才觉得经文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如今赵明月的话语这些经文融在一起,几乎成了一种让他很难受的咒语。
后夕昼拧眉问:“赵明月你看着我说话!”
若是她不敢与他对视,那他还能相信她又难言之隐,赵明月不该如是。
一直闭着眼睛的赵明月慢慢睁眼,然后转头看向他:“净空法师已与我说过你们的事,那两名妖本就是共生多获得千年的寿命,施主不必因为承受不住生离死别,所以前来说情?”
“明月……”
“你执掌生死,所有人问你要其父、其母、其兄弟姐妹,你是允或不允?”
“雀凛他不一样……”
“他与你,与他人与他们的兄弟姐妹存在的意义又有何不同?万事皆有法,执法者更要知法守法以身作则。”
赵明月的目光如此清澈,谈吐从容坚定,依旧辨不出她男女的身份,唯独那份公正严明的模样,比起以前更显得无情了一些。
她终于变得像一个上神了。
无欲无求不偏不倚得让他心如刀割。
后夕昼说:“我曾以为苍灜在骗我,说你主动要求斩断情丝,如今看来你确实对过往的人与事都有了一种人走茶凉的漠然,其实我有上天之法,却从不敢尝试,今日你话到这份上我且有一问……”
后夕昼不再开口,但明月听得很清楚,他用千里传音与她一人说:“明月,可还记得你与我的誓言?”
佛像庄严而仁慈,舍利圣洁而锋利,在神圣的佛堂之前,赵明月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泉,目光淡泊如月色。
“我为人时沾染尘世风月,即便我不记得,总有人说起,所以我知道,我曾与你有过所谓海誓山盟,但如今我与你神鬼殊途,为赎罪我斩断情丝,也望阁下别再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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