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只要控制得好,他们可以蹦得很高,甚至可以跳过海草房的屋顶。直到最后,人们对余震已经见怪不怪了。余震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月,直到十月尾,才停息下来。南莞人民早已发明出能够抵御余震的房屋,日常中的一切,都已经和余震相辅相成了,这余震突然停息了,反而不习惯了。那两个温州人,在余震开始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南莞,陈来福以为是他们没有能够抵御余震的海草房的缘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没有等来那股来自长城的狂风而失望离去。
有人离开,有人回来。还处在对余震的种种不舍的陈来福每天都会来到海边打水漂,他记得,当初就是他朝大海扔下惊世骇俗的那块巨石,激怒了大海,引来了地震的。可是现在不管陈来福扔下去的是碎石还是巨石甚至沙子,都没能挠到大海的痒痒——只要大海打个喷嚏,或许地震就会再次来临。这一天,朝霞殷红,东方天空鱼肚白在沉睡的夜色茫茫中苏醒,火烧般的云喷薄翻滚而出。陈来福像往常一般,举起海边的巨石过肩膀,嘴中念念有词,将巨石拍进大海的怀抱,激起晶莹剔透的海水。海水溅起渗进陈来福的眼睛,冰冷凌冽,当陈来福用手背拭擦去脸上咸咸的海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从海上走过来。这个人显得有些疲倦了,嘴里说着“我回来了”,走到陈来福面前,便倒在了他的脚边,脸朝下,陷进了泥沙当中。陈来福赶紧把人扶回村子里去,高声问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他回来了!”
南莞村民们走了出来,却没有人认识这个年轻人。年轻人得了热病,嘴里说这迷糊话,还是那句“我回来了”,人们不禁啧啧称奇,纷纷讨论这年轻人的身世。陈来福的妻子孙秋月悉心照顾了三天,年轻人才退烧了下来。年轻人一见到陈来福,便激动地一把抱住,嘴里还是那句话:“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这可把陈来福搞糊涂了,问那年轻人到底怎么回事。孙秋月见这年轻人眉目间和陈来福确实有几分相像,把陈来福拉到一边问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陈来福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我们陈家,五兄弟,正好是陈来富贵福禄寿,这不可能多出一个来的,就算有,他也没办法取名字了啊!”在南莞村,没有名字的人,就相当于是没有身份的人,是不会得到村民的认可的。年轻人身体很硬朗,下床在屋子里乱跑乱逛,他似乎对这间屋子的非常地好奇,却又有一种奇怪的归属感,他见陈来福和妻子在讨论自己的名字,上前拱手道:
“我叫陈逸尘。”
陈逸尘说不清楚自己打哪儿来,只是强调自己是一个归来者。南莞人民不能驱逐他,因为南莞村的历史是没有见过外来者——也已经见过了赵聪明和韩英俊了,还有诗人良策。所以对于这个自称归来者的陈逸尘,南莞人民是不排斥的。陈逸尘是陈来福救下来的,也跟陈来福长得有几分相似,便住在了陈来福家。可是这个自称归来者的年轻人,却什么都不会,跟诗人良策一样,不会打渔,不会晒网,不会游泳,更加不会做鱼皮衫。但是他学东西很快,比诗人良策学得快很多。他只看了一眼陈来福下海游泳,便学会了,而且还能仰着身子游,侧着身子游,甚至倒着游。这很快在南莞村引领了一翻新的潮流。南莞人民像陈逸尘一样仰着游泳,侧着游泳,倒着游泳,又在此基础上,变化出了像蝴蝶一样的泳姿,像青蛙一样的泳姿,像狗一样的泳姿,以及像陈逸尘刚来到南莞时候从海上走过来的只用脚游泳的泳姿。陈逸尘对南莞村的一切都保持着永不衰减的好奇和热情,他像一个新生儿,对南莞村的事物指指点点,拖着陈来福的衫尾裤脚,让陈来福逐一给他解释这些事物的名字和作用。有一天他们来到了社火台上,陈逸尘看到了供奉在神台上的夜明珍珠,却没有表现出惊奇,反而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好朋友,惊叹道:
“啊哈,我找到了。原来你躲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