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仲逸有些失望,若眼前之人因思绪不清而语无伦次倒也罢了,但此刻依旧以银子做交换,足见用心之深、深到要‘带到那边去’。
‘你觉得本官会缺你那点银子吗?你觉得本官是为了银子吗?’。
仲逸转过身去,长叹一声:“耿达,不要让本官失望,也不要将本官心中那点同情,也最后抹去”。
是的,人人可以同情,但同情是有前提和底线的。否则便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和狼了。
这些个‘故事’,当初唐小丫像对一个小孩那样对仲逸讲过,现在看来——意义深刻啊。
“仲大人……,你误会了,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耿达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只顾自己说道:“小人有一本账册,详细记录着盐商贩私盐的次数、路线,还有勾结之人,只要仲大人能确保小人一家妻儿平安,……那本账册,就给大人……”。
又是交换,与之前的银子并无本质差别。
早在当初来盐课提举司时,仲逸被请到运发大酒楼,陪坐的就有这个耿达,当时以为他与孙大发比只是个小角儿,没想到此人城府如此之深、深到令人汗颜。
仲逸说了一句:“这么说,那本账册,就在家中妻儿身上了?”。
耿达点点头:‘只要仲大人能救了他们,他们一定会将东西给你,从此再也不会露面,也不会出现这里’。
这原本是耿达的一条退路:‘若是有人将他逼急了,他就将这东西当做护身符,但如今看来,护身符是没有了,但或许可以保住家中妻儿’。
但若是没有外人介入,仅凭那本账册,怕是恰恰会招来杀生之祸。
“有人会灭口的,小人做的这些事都是一人所为,与家中妻儿无无关啊”。
耿达继续之前的语气:“小人是被逼的,让他们当‘打头阵’的使,后来挣了不少银子的,但命也保不住了,这才想了这个补救之法……”。
这也是江湖,盐商与盐商之间的江湖。
离京赴任之时,仲逸曾对这里的情形做过多方预测,来此之后的情形、历历在目。
如今看来,远比之前想的更为复杂。
一个颇为离奇的想法冒上心头:若换做自己是神医,还会不会延续眼前之人的生命,那怕是很短暂的那种。
耿达身子微微异动,之后便是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来。
“仲大人,这里有封书信,是给家中妻儿的,你拿着,他们见到书信后,自然会识的”。
耿达颤抖的将东西递到仲逸面前:“这块玉石,是祖上留下的,家中还有一块一模一样,……仲大人,这个,你也拿上吧……”。
仲逸犹豫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将东西接过来。
这算什么?一个劣迹斑斑之人,竟要向自己托付后事?
“仲大人,小人知道自己死有余辜,但为了你的整顿盐务大业,就算是小人存有一点私心吧……”。
耿达坚决道:“仲大人,你是做大事的,望你三思啊……”。
之后,他便口中喃喃细语,并让仲逸记录下来:说的是他妻儿目前的住址,连同姓名之类……
记录完毕,仲逸再次放下手中纸笔,收起纸张。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耿达之所以只字未提,是因为所有的记录都在那个所谓的‘账本’上。
而要得到那个所谓的账本,必须要他的妻儿自认为:自己确实已经足够安全了才行。
这份苦心,怕是耿达之前早就叮嘱过吧?
“仲大人,小人相信你,相信你……”。
耿达似乎如释重负道:“小人自知时辰不多了,想絮絮叨叨几句,仲大人千万不要嫌烦啊……”。
“小人作茧自缚,但老天开眼,最后能有幸见到李太医、仲大人”。
“若是当初守着那几亩薄田,或许也能凑合一辈子……”。
仲逸再次向隔壁房间走去,却见李时珍已离开,桌上只有那杯淡淡的清茶。
一刹那间,仲逸向门外的陶雯儿喊了一句:“快,叫程默来,叫肖大可来,还有小墩子、同提举王核、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
说的足够快,但陶雯儿听的仔细:来盐课提举司衙门这些天,这些人几乎天天能见,对生性记忆过人的她来说,这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快,大家抓紧时间,仲大人有事传唤”。
听陶雯儿特意叮嘱几句,程默立刻明白其中要害,他大声向众人喊道:“王大人、姜大人、蔡大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活儿,马上去见仲大人”。
‘大可、小墩子,还愣着干什么?’……
这一刻,程默就当自己是提举大人了。
怎么地?就这么干了……
众人愕然,还是肖大可反应快,他急忙招呼众人,撒腿就跑。
几乎同时奔进屋中,所有人都停止脚步,齐刷刷站到一旁。
不远处,仲逸侧耳,耿达在微微的说着什么。
‘仲大人,说了这么多,小人真的有些累了……’。
这一句,所有人都听见了。
耿达望着眼前之人,他的视线明显有些模糊,但最前面同提举王核的身影,还是能看的出来。
熟悉归熟悉,但此刻都不重要了。
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耿达嘴角的暗红之色,几乎抽搐的面目,让人汗颜。
只是有的人汗颜于耿达的这幅惨像,而有的人汗颜:耿达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样的想法只需稍稍整理一番,便可得出结论:是李时珍这位名医的功劳的,除了他,在这里,还真无人可以做到。
如此一想,也就没有那么好奇了。
‘程默、大可,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耿达抬走,李太医正准备用药呢?’。
仲逸吩咐道:“还有小墩子,你带人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打搅李太医”。
程默立刻应道:“仲大人放心,我亲自守着,一只苍蝇也不会进去”……
众人离去后,仲逸对一旁的王核、姜军、蔡一书说道:“本官之所以着急叫你们来,就是想说说鲁大头的事儿,看样子,耿达用不了几天,就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