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来,山西境内多地再遭旱灾。与去年的灾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抗旱赈灾之举再次拉开。
要赈灾,朝廷就要拨粮拨银,而对于山西境内的大小官吏来说,眼下却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一心赈灾想立功者有,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者有,阳奉阴违敷衍了事者有……
去年开春之时,因贪墨赈灾银子,涉事京官与山西地方文武被打入大牢的不在少数,但此举如同割韭菜,一茬之后又长出新的来。
今年也不例外。
当然,还有去年逃过一劫的落网之鱼:有未被查到者,有上下疏通者,更有朝中有人被保下来者……
这一茬儿,人数不再少,其心更狠,其势更大,其疾更顽。
鉴于此,赈灾银两还未下拨之时,朝廷便开始商讨此事,力求从源头清理。
刑部、大理石、都察院,三法司会同户部、吏部派专人督查,每个衙门派出三人,共计十五人,先去山西境内核实历年赈灾情况。
这十五人,连同当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甚至于各州府县,对今年灾情进行重新测量:包括田地、河流、人口等。
此举力求更加准确掌握灾情,确保赈灾钱粮能如实落到灾民手里。
当然,还有稽查当地父母官,查案线索,其中一项重要的来源:对当地百姓的名查暗访。
在京城派往山西境内的十五人中,就有文泰,这位从刑部到都察院任职不久的佥都御史。
他到山西后,着重留意孟县的灾情。
孟县知县周云陇,在去年赈灾之时,非但贪墨赈银,还继续向当地百姓税赋,就连农户家中陈年存粮都不放过。
天灾人祸,当地百姓怨声载道,不少人奔走相告,纷纷到衙门告状,尽管无功而返,但此事却闹得沸沸扬扬。
当初,仲逸在西北运送药材时,在回京的路上遇到的那些村民托他向京城递血书的,说的就是孟县知县周云陇。
周云陇与严氏沾亲带故,好在只是远方亲戚,无法直达严府。他曾托人通过罗龙文向严氏送以好处。
仲逸当初请师姐仲姝在京城如家客栈誊写的礼单中就有他:这位七品知县一出手,竟是万两银子的大手笔。
自从文泰从仲逸手中接过血书之后,他曾派人秘密去过山西,血书中所写之事全部属实,无奈孤掌难鸣,他只得再等待一个机会。
此次,机会来了。朝廷派出的十五人当中来自不同的衙门,严氏权势虽大,但亦无法一手遮天,只要将孟县之事再次捅出,想保是保不住了。
文泰此举再明白不过来:借此机会对严氏下手,首先就拿罗龙文开刀。
罗龙文染指严家之事颇多,一旦拔掉他这颗钉子,严家在京城的财路部署势必要重新洗牌,如此一来便可露出更多端倪。
剩下的事,就要看朝中其他倒严势力如何把握了。
……
为捐纳之事,连日以来,仲逸奔走于山东济南府各级衙门,有袁炜的这层关照,办起事来自是顺风顺水、异常顺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回京才几日的功夫,原本想过几日清闲日子,只等外叔公与袁炜的通知捐纳之事,却不曾想偏偏遇到山西之事,朝中一场轩然大波。
这日傍晚时分,仲逸在家刚刚用过晚饭,正与师姐品茶说笑中,谁知外叔公派吴风大哥来请:说的正是山西孟县知县周云陇。
吴风不是外人,二人也有些日子未见面,仲逸留他先喝杯茶,借此机会,也正好向他了解到底发生何事?
来之时,文泰对吴风早要交代:若是仲逸问起来,就将山西之事全部告诉他,也好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外叔公有请,自没有不去的道理,在去往文府的路上,仲逸的心思却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若说当初从西安府回京的路上那封血书是自己收的不假,只是仅此一项,还不足以让外叔公专门请他一次。
当铺?一定是当铺。
外叔公此次叫他定是为此事而来:山西孟县当地百姓只能指正他们的知县周云陇,而要找出这位知县与严家的关系,必须要挖出罗龙文这个中间人。
同样,要撬开严家诸多不为人知之事,也得要通过罗龙文。
而作为一直与罗府有往来的仲逸来说,他所知道的,自然要比其他人多一些、深一些。
但仲逸并不看好此次较量,所谓打蛇打七寸,孟县知县---罗龙文----严氏,这三者之间跨度太大,仅是这个罗龙文,就可将此事变得复杂百倍、千倍。
论关系,周云陇与严家沾亲带故,但他们并未直接接触,从礼单来看,收东西之人也是罗龙文,以罗龙文在严家的经历,他就是死也不会露出半句。
从京城的药铺、当铺来说,冲在前面的皆是仲逸他们这些真正的东家,登记在册,与罗龙文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从各地运送来的药材中夹带的财物,就更无法指正,每次临行之前,罗龙文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一旦出事,与罗府无关,皆是商人之间的买卖行为。
连罗龙文都难以撬动,更何况严氏乎?
退一步讲,即便牵扯到罗龙文,那同样无法撼动严氏。
吴风走在前面,刻意与仲逸拉开距离,免得遇到熟人。
“罗二管家与王满囤虽被秘密关押起来,但这副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至少目前如此”,仲逸想着:“罗二也只是作为对付罗龙文的手段,而王满囤则更倾向于指正后军都督府的戎一昶,还牵扯不到严家”。
按照之前的部署,仲逸并不打算立刻收网,只是如今情势有变,也只得试试了。
若自己参与捐纳,不管入仕,还是所谓‘取得身份’,一旦此事做成,仲逸便无法再以若一当铺东家的身份示人。
同时,他也无法再为罗府运送药材。
如此一来,罗龙文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毕竟,自己知道的事太多。若是一直能在当铺做下去,倒也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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