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光明身体不动,喉结却在微微梗动。
向晚凝重地盯住他的眼,“当年你跟她,也就是孔庆平的母亲,是因为什么闹掰的?”
这是孔光明第一次在提审时被问及孔庆平的生母。
他猝不及防,目光有一些闪躲,似乎不愿意提及当年的事。
“我……我搞忘了。”
“不可能。”向晚冷声,“一个让你恨得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对人大打出手甚至因此入狱的女人,你怎么可能忘记?”
“我真的忘了,你能不能不要问我这些?翻什么老账啊?我坐过牢怎么了,坐过牢一辈子都活该犯法啊?”孔光明想抬手,可大概手铐太沉重,他折腾几下又垂下手,“你们警察不为我儿子申冤,整天揪住我问东问西,是什么规矩……”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白慕川冷冷剜他,“我们了解案情,你有义务回答,这就是规矩。”
向晚太温柔了,孔光明不惧怕她,可以跟她争论。
白慕川板着脸一句话,他就老实下来。
“我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说的。”
老实,但不交代。
这也是抗拒警察审讯的一个办法。
向晚看他片刻,突然转头看白慕川,“白队,我建议你再派人调查一下孔庆平生母的个人情况。虽然过去二十多年了,但她的存在对孔庆平和孔光明的影响是巨大的。对我们了解案件情况也非常有必要。而且,孔庆平死了,从人性的角度来说,我们也应该通知他的生母……”
“我说!”孔光明突然插话,“我说还不行吗?”
他恶狠狠的,不等别人询问,就憎恶地骂了一句。
“她是个娼妇,婊子!”
一句话出口,他咬紧的牙都没有松开。
向晚心里咯噔一声,眯眼看他,“详细一点。”
“她背着我偷人。”孔光明情绪变得复杂、狂躁,别开头去,不看警察,“后来,被我发现,就偷偷跟野男人跑了!”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旧伤与疼痛。
每一个人对痛苦的反应不同,但情绪一旦不再掩饰,就容易失态、失控和冲动。
向晚趁热打铁,“野男人是谁?你怎么发现的,她又怎么跑的,为什么没有带走孩子!”
被警察追问细节时那种挠心挠肺的感受,向晚自己也曾经尝试过,她知道越问得细越让人烦躁,一旦烦躁智商就会不够用。所以,要么就不要撒谎,要么就会出现言语上的漏洞。
果然,孔光明心态有点崩了。
他第一次说,是村里人指指点点,他才发现不对,回去骂她一顿那女人就跑了。
当向晚问他,“村里人”具体是谁时,他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说是自己那天喝完酒回去撞见她衣衫不整,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干了那事的样子,在他逼问之下,她承认与男人搞破鞋,然后第二天早上天不见亮就跑了。
“你没有去找她吗?”向晚继续追问。
“找了。没找着。”
“没报警?”
“没报。太丢人。”
“她从此没有再跟你联系?”
“没有。”
“为什么她不带走孩子?”
“我哪知道?”
“那个野男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这么肯定她有人了?”
“她自己承认的,我当然知道……”
“你没有追问那个野男人是谁?说不通。”
孔光明被她反复询问,绕得脑仁都痛了,本来脾气就不好的他,双眼都瞪了起来,“二十多年了,我都快忘光了,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近乎撒泼一般发起横来,“你们知道的,我脑子本就不太好使,我精神有问题的,狂躁,精神衰弱,一直在吃药的,你们再这样追问下去,我要出点什么事,你们可负不起责。”
向晚没有判断错,孔光明为人暴躁,也没有做人的底线。
一旦事情于他不利,他就开始胡搅蛮缠。
“行,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我们等你。”向晚点点头:“不过,你不要想着蒙混过关。这些事情不交代清楚,你将会日复一日地接受审问,直到我们完全弄清楚情况为止……”
孔光明死死盯住她,眼睛里有厌恶。
“说吧!”向晚不生气,徐徐引导,“其实你不说,警察也可以查到。只不过多花一点时间而已。这个社会,哪里有警察想找而找不到的人?”
她唬人的时候,也很像那么回事。
孔光明没动。一动不动。
好一会,他咽唾沫。嘴皮开始动。
在抖,在颤,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生气。
“你们这些女人,都是骗子。骗子。骗子。”
他情绪渐渐失控。
一个小时的等候,审讯室的逼仄,来自警察的压力……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的意志。
何况,他并非完全正常的人。
孔光明的状态,与他们刚进来时变得不一样。
白慕川眯起眼,慢慢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烟。
唐元初起身,为他打燃火。
啪嗒,啪嗒,啪嗒。
孔光明双手不能动弹,嘴巴蠕动着吸了起来。
一言不发,烟味弥漫。
审讯室空冷一片。
静默的时间里,向晚想了很多。
一个从人物与已有情节推论出来故事,在她脑子里慢慢成形。
“见不着她了,是吗?”她突然问,目光里有悲悯。
不是对孔光明。她目光仿佛透过他,在看别人。
孔光明吸烟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向晚,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向晚不畏惧他怨毒的目光,勇敢迎上去。
四目相对,如同狭路相逢——
勇者胜。
孔光明怔怔的,慢慢停止了吸烟的动作。那支香烟突然从他嘴上滑下来,落在他身上,火红的烟头烫了他的腿,他浑然不觉,呢喃一般沉声念叨。
“死了。”
“死了?”
“死了。”
“你杀的。”
在向晚咄咄逼人的目光里,孔光明露出了审讯期的第一次伤感。
“她自己死的。自己死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向晚心脏重重一揪。
那感觉很复杂,很复杂。像一个编撰的故事被演绎成了现实,那么贴合她的预设,是紧张,又是惊恐,还有对自己推理能力以及对别人情绪感知的某种惶惶。
“她在哪里?孔庆平的母亲。”
向晚没问尸体在哪里,而选择了第三人称的“她”。
那是她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孔光明却咬紧牙齿,只有凶狠与怨毒。
“喂了狗……都喂了狗……”
什么?向晚抽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莫名的,她想到了孔家院子里那只大黑狗。
然后,又摇了摇头。
二十多年了。狗不会有那样长的寿命。
“狗在鱼塘里,喂了鱼。”孔光明布满血丝的双眼,疲乏、无力,字字如呢喃而出的恶毒咒语,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十分糟糕,“她吃了鱼,狗吃了她,鱼吃了狗……都在鱼塘里,她也在鱼塘里!都在鱼塘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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