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阳与邱畅的母亲,也就是邱家的女主人, 在王汀的印象中是个永远都处于焦急状态中的女人。她面色苍白, 看上去心脏功能似乎有些不太好。她的眉心中有淡淡的褶子,话不多, 十分忧愁的模样,对王汀却极为热情。
当初邱阳追求王汀的时候,很多人都等着看笑话。尤其当邱阳的母亲主动来找王汀, 王汀的朋友们都替她捏着一把汗。王汀也有种突然间穿越到偶像剧现场时的荒谬感,然而出于礼节,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赴约。
出乎所有人包括王汀自己的预料, 邱阳的母亲对她非常热情,甚至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想将一个她口中的祖传给儿媳妇的玉镯给王汀。虽然后来被惊到了的王汀坚决推却了, 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王汀真正意义上对邱阳以及他的家人产生好感。
她十七岁那年, 父亲生意失败,家境一落千丈。大学学费是靠助学贷款,生活费得自己打工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在短短的一年时间中就真正意义上完成了自己的成年礼。医学院的功课多到被戏称为假大学后高中时代, 她当年其实并没有心思谈恋爱。温柔的邱阳以及热情的邱母, 都让她心存感激,感激他们对她付出的感情。
后来知道的事情多了,王汀也就隐隐约约猜测到, 也许那个时候邱母已经察觉到了子女之间的感情不正常, 所以才会急到想让儿子尽快跟自己订婚, 好将那一段不伦之恋给掐断了。只是,她最终还是没能算过自己的女儿。
感情是双方的事情,以邱母算计不过自己的女儿作为论断,似乎有重男轻女的嫌疑;然而以王汀对邱家兄妹的了解,邱阳是被动型人格,他性情温和的潜台词是他缺乏主见,很多时候需要对方作为主导。这段感情,主导者是看似弱势的妹妹。
对于这段乱.伦之恋,邱阳曾经试图逃离过。他高中毕业后本想出国学艺术,但是他父亲觉得他年纪太小,怕他在国外学坏了而且又觉得学艺术没出息,愣是押着他在南城读完了大学。
“我没怎么见过他们的父亲。”王汀靠在周锡兵的肩头,慢慢地回忆着往事,“印象当中,他们的父亲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在他家的大宅子当中,餐桌上摆着那种中世纪的铃铛,他一按铃铛,家里的管家还有服务员就得一路小跑着过去停训。”说到这里的时候,王汀笑了一声,“特别穿越的感觉,是不是?我觉得只要他们的父亲一在家,整个家庭气氛就会非常的紧张。不过,邱董事长鲜少在家就是了。”
邱家兄妹的教养工作由邱母负责。作为母亲,家庭的女主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子女之间的异状,她没有办法去应对这件事,却不敢将此事透露给丈夫知道。邱父是典型的富一代,白手起家而且还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他的成功足以让他自傲到□□,习惯以命令的方式对待家里所有人。他绝非一位耐心的父亲。
“邱阳曾经说过,他们兄妹小时候犯了错误绝对不敢让父亲知道。因为等待他们的必然是狂风骤雨。所以,他们的母亲习惯性地替他们掩饰过错。从情感角度上讲,他们三人才是真正的家人。”
父亲在子女教养过程中的缺失,似乎在东方的亲子关系中相当常见。邱母不敢向丈夫泄漏子女之间的私密,害怕两个孩子会招来他们父亲的厌弃。像邱父这样的成功男人,只要想生孩子,外头多的是女人愿意给他生。
邱母处理不了子女之间的乱.伦,就将希望寄托在儿子的女友身上,希冀儿子早日成家,就能结束那一段混乱的关系。可惜的是,她的努力失败了。如果是家庭是一个战场,在家长话语权之间的战争中,邱母无疑是一位失败者。同样的,在家庭女主人的位置上,她也没能抢过自己的女儿。
警方找到了邱母以前的保姆,证实了她曾经看到邱畅更换邱母的药瓶。后来邱母血压飙升脑中风偏瘫之后,保姆越想越觉得害怕,不愿意在这样的人家待下去,于是借口回家带孙子,辞职走了。
邱畅通过这样的手段,解决掉了自己“自由之路”上的拦路虎,心满意足地跟着本科毕业的兄长一块儿出国留学去了。
数年之后,当她基本上不过问家事的父亲隐约知道了她私生活糜烂,大发雷霆以后,不满的邱畅很有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将毒手伸向了自己的父亲。只要父亲倒了,哥哥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就能真正过上自由放纵的生活了。
邱氏集团的董事长在一次集团内部会议上突然心绞痛,等送到医院抢救时,已经是大面积的心肌梗死,脑子也出现了小中风。像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患有心脑血管疾病一点儿也不稀奇,几乎没有人怀疑邱董真正的发病原因。
在这个过程中,骆远有没有起诱导作用,已经脑死亡的邱畅自然无法回答警方的提问。至于邱阳,他知道多少,除非他自己坦诚,外人也无从得知。
王汀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一个人要自私残忍恶毒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那是她的生身父母,血肉至亲,他们生了她养了她,为她提供了最优渥的生活,然而只要不如她的意,她就能毫不留情地下手。世人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有多少人能够想象自己的孩子会对自己存有残酷的恶意?
外面的走廊传来了警察的说话声,有人气急败坏地强调:“那是你亲爹妈啊!你都能下得了手?”
王汀听到了一个颇为冷漠的声音:“早点把钱拿出来不就好了么,我是被他们给逼的。”
休息室外面的门被敲响了,陈露打着呵欠进来,王汀刚好看到了过道中那位犯罪嫌疑人不耐烦的脸。这张脸上堆满了怒气,似乎因为父母没有拿出钱,自己不得不动手杀人以至于陷入了目前的困境,全是父母的责任一样。
陈露回头扫了一眼,撇了撇嘴巴,压低了声音道:“小舟山那边的集体中毒案。折腾了一堆人,查出来是这混账东西下的毒手。原本家里好几套房子,欠了一屁.股赌债,全都押出去了。现在他又把歪主意打到了老两口的房子上头,指望毒死了他们,他好拿遗产去还债。结果两位老人把糕点带回老家吃宴席的时候分给亲友吃了,毒倒了一片,送到医院还以为是食物中毒,折腾了好久才发现是有人投毒。”
谋害了父母,又连累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这个凶手有一点悔改之心吗?王汀丝毫看不出来。她想到了大学时上心理课,教授曾经提过犯罪型人格,有的人生来就残忍自私,毫无怜悯向善之心,特别容易为了一点儿事情就残害他人。这个观点在心理学界存在争议,王汀却隐隐约约觉得,大约真是这样。
陈露感慨了一声,将话题转移回了:“好了,标本是取到了。你们送来的那张小桌子的桌肚缝隙当中有卢浩的血液浸透进去了。我估计是当时的肉太多,桌面上放不下,于是他们塞在了桌肚中。啧啧,真是能吃,一个大活人啊,他们居然也啃完了。”
说着这话时,陈露毫无心理芥蒂地啃着手中的碳烤羊排,感慨了一句:“我这一块烤羊排还要十五块钱呢。”
王小敏在口袋里头尖叫:“小陈陈,你主人怎么能这样重口味。”
王汀笑了,叼着面包在解剖教室里头复习准备解剖学考试,对于他们这些立志于治疗活人的医学生而言都司空见惯,何况专攻尸体的法医呢。她安抚了一下王小敏,追问陈露:“标本都取完了没有?书桌我能不能带回去啊?”
陈露犯难地摇了摇头:“要不,你先放在我们这边吧。等结案了以后再说成不?这算是重要物证了。”
王小敏遗憾不已,垂头丧气道:“啊,小桌桌还要孤零零地待在警察局里头啊,它肯定怕死了。”
王汀为了安抚王小敏,特意又过去看了眼自己的书桌。没想到它正在听旁边的柜子说破案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王小敏跟它打招呼,说自己要回家了的时候,它也只是“嗯”了一声,开开心心地祝王小敏回去能找到好看的动画片;然后继续催促柜子赶紧讲故事。
从物证室离开的时候,王小敏一直在惆怅:“王汀,小桌桌有新朋友了,我不是它最好的朋友了。它都不稀罕跟我一起玩了。”
王汀摸着它的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安慰它:可是,你还是它最重要的朋友啊。你有很多好朋友,像王小花、相机姨、空调还有小陈陈跟小兵兵它们都是你的好朋友。”
心灵鸡汤还没有喂完,王小敏就想当不配合地强调:“我跟小兵兵不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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