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工地上给劳工们准备的基础伙食配置。
沪港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周遭至少涌入了十万人,内里既是有‘租赁’到土地的农民,也有要来这座新兴的港口城市闯荡的商人和年轻人,但更少不了的是一家家临江而居的疍民。
疍民的来历已经遥远不可考据,有据说是被汉武帝灭国的闽越人后代;还有宣称祖先是东晋时期天师道起义失败而逃亡海上的孙恩、卢循军队残部;或者追宗到唐末时王审知入闽而被夺去田地、驱入水中的福建原住民……
这些人在赵宋一朝时候,依旧被视为贱民。然而他们都是最好的水师将士,现在更成为了沪港工地上数以万计的劳工门的肉篮子。
他们每日里扑到的江鱼,无论大小都是输往工地。后者就像是一个永远不见底儿的无底洞,吞噬着一船一船的鱼儿。
说句不好听的话,沪港工地上的劳改犯们,吃鱼肉都要吃吐了。那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有腻烦的时候,更何况那只是加了些香料的水煮鱼?
油脂?那当然有。但煎炸烹煮是不可能天天面对所有人的。
劳工中表现优异者还会得到奖励,比如鸡蛋、鸭蛋,或是监工们才有的炒菜、炖菜。这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陆皇帝在吃的方面并不亏待他们。他们都是重体力劳动者,只说吃喝,这里的劳工比如今天下至少七八成的人吃的都要好。
他们只要能吃得下,工地是不会短他们的那口儿粮食的。除了大小鱼外,五天之内还必有一顿荤腥。在所有的劳工心中,鱼肉都不是荤腥了。那天底下的老百姓,即便是手头松绰了些,又岂能如此?即使那些住在江河海畔的。
即便是今日里,手头都有些宽松了,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割一块猪羊肉的也大有人在!也所以,便宜的鲸肉虽是相对难吃,可销路真的很好。
现实和时间是最容易磨掉人锐气、心劲的两样法宝。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劳改犯,绝不是一个个都忠厚老实,他们对于做工,更是从一开始就持排斥态度,但胳膊扭不过大腿不是?不想饿肚子就只能乖乖听话。就像后世陆皇帝老家的一句“俗话”——打死也不干,打不死就干了。
人就是现实动物,那最初的抗拒意识甭管是有多么剧烈,到现在也都百炼钢变成了绕指柔。
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刑期熬过去,然后,然后,回家当陆齐的顺民。今后,他们再也不敢犯罪犯法了。
且不时的用美好的和谐封建社会做诱饵,——这就是掉在驴嘴前头的胡萝卜,用充满希望的明天,让这些由劳改犯转成的苦力们,老老实实的为陆齐卖命效力。
肉香气袅袅的传到周茂盛的鼻子里,周茂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鼻子出现了错觉,他觉得今天的肉香特别的浓郁。而且不止有猪肉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羊肉的味道。只可惜后者不是给他们吃的。
口水条件反射的溢满了嘴,周茂盛捧着一粗瓷大碗,都能跟他脑袋比大小,狼吞虎咽。别说他周茂盛不顾体面,在这地方他一方名儒的体面丁点也没有一块荤肉更珍贵。
周茂盛,湘南道州人,大儒周敦颐之长孙。当初从湘南逃入广南,组织团练,跟随耿南仲出兵攻南安军,结果一场大败,他跟他弟弟周茂思都当场被俘。
那时陆齐还在“招降纳叛”,周茂盛、周茂思兄弟出身名门,甚是可做文章,都曾被宣政司重点拉拢过。可那个时候的周家兄弟还有一份骨气,当即严词以据,宣政司到也没把二人给飞灰湮灭了,两个措大呆鸟还不值得宣政司特意去下手,之后就全被扔沪港来了。
等到时间和苦难磨平了他们的“气节”之后,兄弟二人再想投降,却已经无有门路了。陆齐已坐拥天下,陆皇帝都去摆弄孔家人了,哪里会稀罕周敦颐的孙子?
兄弟俩人提及此事都恨不得摔头,此事可谓是他们兄弟人生中唯二的蠢事之一了,另一便是他们当年跑去广南掺和那广南团练之举。而横观周氏兄弟之因果,真只能叫人说:自作孽不可活也。
靠着识文断字,兼通算术,两兄弟顾不得体面尊严,现下在劳改营里做起了文员,日常除了记录工程进度和器具、物质等损耗外,最大的任务就是读报、读文,宣讲律法。
一定程度上做的就是宣政司最基层的工作,且还没有编制,没有地位,没有哪怕一个铜子的薪俸。
一年的时间过去,周家兄弟已经从文弱书生变成了手能缚鸡捉鱼的好汉了,文员的职务固然叫他们成为劳改犯中体力劳动最轻的一批人,但也不是说他们就一定体力劳动没有。唯一的幸运就是他们跟家人已经联系了上,后者的日子自然不能跟以前相比,但靠着积蓄,靠着周家的孩子个个都识文断字,周家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陆齐一朝并没特意的去针对他们。
这也让周氏兄弟更懊恼当初的选择。他们真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在那个时候去自寻死路。赵宋明明都已经行将就木……
要是能走出的这工地,兄弟二人敢对天对地对他周家的老祖宗起誓,他们再也不会跟陆齐做对了。
提起来就是一把的辛酸泪,说起来能把他们整个人都给泡起来。
五年,五年的徒刑,这方才是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