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不曾把尚婉君放在眼里,如今仍然不曾,若要做个比喻,瑞王一党便是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吃尽骨肉的虎狼,尚婉君就是虎狼走后,盯准时机咬下最后一块肉的野狗,人若复生,第一件事是打死虎狼,而非追狗。
他不信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知有人做贼千日机关算尽,即便把镇国公府打理得固若金汤,旁人有心算计,也逃不过谋害,不过重生一场,一元复始,他偏要做得尽善尽美,天衣无缝。
派去查抄的人回来的有点迟,如同陈若弱料想的那样,被查出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身家丰厚,这些人平时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爷,有两个在外头放利子钱,逼人卖儿卖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联系,还有几家做着红火的生意,连货源都不用花钱,每个月从镇国公府各地庄子上运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顾屿先前说的千余两银,似乎成了个笑话似的,他也不觉得生气,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诚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是夫人通透,这些……报官吧。”
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却是陈若弱了,她面上冷静,脑袋已经不自觉朝他的方向偏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别了吧,你刚才不是说不好去报官,会伤了咱家的脸面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这么大,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给朝廷的,虽则不少底子亏空的人家都会放利子钱,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种事镇国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给这些刁奴担了恶名。”
底下的管事们也没想到陈若弱居然能让人查得这么细,一听顾屿这话,当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软了腿,回过神来,连连对着顾屿叩头,“世子爷,世子爷!老奴猪油蒙心被张老三那个天杀的欺瞒,求世子爷看在我们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这一嗓子,也带动了其他的管事们,底下顿时哀求哭叫声不绝,响彻连绵。
顾屿站起了身,浅色的衣袍映衬着如玉的容貌,越发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眸光轻动,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进了冬日的冰湖里,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若只是钱财的事,我也不至于报上官府,这些罪名不是替镇国公府算的,顾家也担不起,你们好自为之。”
顾屿的神色很平静,说这话时语气也没什么起伏,陈若弱看着,总觉得自家夫君的反应不对,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着自己的手把这些人办了,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才进门三天,在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夫妻,也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他本就没有把什么事情都向她解释清楚的必要,而且这还是给她立威了呢。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本以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编造出来的,却原来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夸张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报官的人倒是回来得很快,今日是大朝会,大理寺只有两名小官当值,听了原委,却也不敢擅自处理,只记录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镇国公府的管事们,留待大理寺卿回来再办。
顾屿知道,如今天子还没下定决心处置勋贵,世家和寒门之间的斗争也都是暗地里激烈,面上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镇国公府主动报案,手头上又确实有证据,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理由处置。
陈若弱一回到听霜院,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个早上,搞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她陡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朝后转去。
一张温润俊美的笑颜在不远处看着她,似乎对她滚来滚去的动作有些好奇,顾屿还挑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从被褥里抬起头来,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