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苏青溪怔怔地站着,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某处,片刻才说:“王爷请先洗手吧,下官送王爷出去。什么时候王爷得空了,下官再去拜会王爷,请教养兰之道。”
他这番话说得一如既往的诚恳。但是我听得出来,他这回是真心的。
他亲自送我到大门外。我很鼻酸。
我从苏府一路打马回到自家王府,在门口一下马,侯叶迎了上来:“启禀王爷,刚才太子爷刚刚来过——”
怀安?
我问:“他人呢?”
侯叶说:“太子说要找崔大人说几句话,奴才就请他进去了。太子见了崔大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我头皮一麻,难道——
我一跺脚,冲进门去。一口气冲到自己房里,却不见崔叔闻的影子。逮住几个下人问过,才知道他到湖边的亭子里去了。我连口水也顾不上喝就一溜烟跑过去,只见他一个人站在那亭子里,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怀安你个杀千刀的——你要是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就抢你的皇位!
我走近了,崔叔闻过头回头来,朝我行礼:“王爷——”
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这是怀安给你的么?”说着夺过他手里拿张纸,扫了一眼之后便撕了个粉碎。崔叔闻淡然地笑笑说:“王爷,下官,已经把题目都背下来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怀安跟你说什么了?”
崔叔闻轻轻地把我的手扯开,平静地说:“太子命下官照着这纸上的题目好好准备,后天比试之时无论如何都要胜过苏学士,娶到怀碧公主。”
我一拳打在亭柱上。
他……还真不愧是我的亲兄弟。
我一回头,两手抱住崔叔闻的脑袋左右摇晃了一番:“快点给我都忘掉!你不是记性很差的么——”
他有点无可奈何地说:“王爷,你要下官说多少次才记得住——下官的记性好得很。”
我瘫坐在亭子的扶栏边。这下可好,我辛辛苦苦跑去苏家这一趟,就这样白费了。
我抬起头问崔叔闻:“叔闻,娶了怀碧,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她舅舅就算真的把她当亲女儿看,顶多也就是帮你在兵部谋个差事——功名你已经有了,如果你要利禄……难道我就给不了你吗?”
我一时嘴快说了出来,立刻就后悔了。
但是我心一横,将错就错:“其实……为着你的名誉着想……以后我在人前,就装作不认识你,甚至是跟你有仇……也是可以的。可是你要别的,我也可以帮你嘛,怀碧一个女孩子家,又能给你多少?”
他站在亭子正中间,两手背在身后望着远处。天边不知何时积起了浓浓的一层云,我仰头只见他的身影映在上面,很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他哼了一声:“那么请问王爷,这大奚国的国库中,王爷你可以调用多少黄金白银?大奚国的五十万铁骑中,王爷你能调动多少人马?大奚国的朝廷官署中,有几人听王爷的差遣?王爷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文武百官中又有几人会为你说话?王爷你不妨问问自己,再夸下海口也不迟。”
我给他问住了。
这些东西,我什么都没有。
我企图扳回局面:“我是什么都没有。可是……可是……我可以去求父皇……”
崔叔闻再哼一声:“王爷,恕下官说句大不敬的话,生年不满百,皇上总有要驾鹤西去的一天,到时新君临朝,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剪除所有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的势力。到时候……王爷你将如何自处?”
崔叔闻话没说完,我背上已经有冷汗淌下来。
不要说等新君临朝——就在怀安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周围已经有无数的人在为他铺路,为他清扫障碍。
那么多的事实摆在眼前,我无话可说。
崔叔闻接着说:“王爷你现在固然可以仰赖皇上的庇佑安稳过日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我站起身,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他微微挣扎了一下,我再加一把力气,他就安静了。我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小声问:“叔闻,你是怕我不能保护你,所以急着找靠山呢,还是为了将来保护我……才要去投靠那万大将军?”
他身子一僵。我两手紧紧地收牢了,说:“老实交待,是哪一样?”
我听到他呼了一口气,说:“哪一样都不是。下官,真的是因为对怀碧公主心存爱慕,才会想与公主共结连理的。”
我凑到他耳边,用几近耳语的声音说:“不对。不是这样。你喜欢我,是不是?你暗中联络你父亲的旧属,又想拉拢万将军,是为了将来有能力在怀安登基后保护我,是不是?”
他哈哈哈大声笑了三声:“王爷你要是真的这样想……下官只能说王爷你实在是太过自恋,太过自以为是了。既然如此,下官还是选第一个答案吧,下官确实是觉得王爷你手中无钱无权无兵无马,才想要另攀高枝的。下官这样回答,不知王爷可满意么?”
两个人那样紧贴着,我身子很快就热了起来。
我也扯开喉咙哈哈哈大笑三声:“满意!满意极了!”
说着一把把他横抱起来,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叔闻,你想要高官厚禄是么?那好吧,从今日起,本王要振作精神,不做这个无钱无权无兵无马的窝囊王爷!待到本王能在国中呼风唤雨之时,你要什么,本王都翻倍给你!”
他用力挣扎了一番要跳下去,都给我抓得稳稳的。他似是有些着急了,连连喊了几声:“王爷——”一番挣扎不遂之后,又回到了他那副不顺从不反抗的认命样。
我抱着他回到房里,一把把他按在床上:“本王今天就先振作一把给你看!”说着嗤啦一下拉开了他的衣服。外面响起一阵雷声,积了一天的阴云终于化成雨水铺天盖地地打了下来,雨声轰鸣,盖住了这房间外的所有声响。
这一次我的动作很快——至少没花多少时间在脱衣服上。
崔叔闻很平静地躺着,就像上次在荷叶丛中的小舟里面一样,任我摆弄着他的身躯四肢,把他的衣衫一件一件地除掉。我几次俯身去亲吻他的脸颊,小声说:“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不然你能让我对你这样么?说给我听听,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
到了最后,我的声音近乎哀求。
他微微一笑,垂下的眼帘下面仍旧有我的影子。然而他说:“换了别人也是可以的。谁说了这种事情一定要喜欢才可以做的?”
想到他嘴里大概是不可能吐出我想听的话了,我及时地咬住了他的唇,免得他再胡说八道。他的身躯入手冰凉。我吻着他,胡乱扯过来一条毯子把两个人都盖住,然后放开了他:“你是不是很冷……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他没有说话,却伸出手臂,绕到我背后,抱住了我的腰。我凑到他耳边,耳语:“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
这场雨一直下了很久。直到两个人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外面还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打在瓦上,似乎每一下都清晰可辨,仿佛绝妙的琴声。
我替崔叔闻清理干净之后,一阵疲乏涌了上来。我用毛毯把他盖严实了,打起精神来跟他说话:“喂,你说……我比上次……有没有进步啊?”
他用慵懒的声音回答:“王爷你很有自学成才的天分。”
我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说得好。累了就睡一觉吧,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他声音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却还嘴硬,一本正经地回答:“禀王爷,下官睡不着。”我一时兴起,突然很想逗他玩:“这样吧,我唱个曲儿哄你睡怎么样?你爹和少爷都不像是会唱曲儿哄你睡的……”
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我不暇思索,随口唱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童谣来——
“红日微风催幼苗,云外归鸟知春晓。哪个爱做梦,一觉醒来,床畔蝴蝶飞走了。船在桥底轻快摇,桥上风雨知多少,半唱半和一首歌谣,湖上荷花初开了……何地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蚂蚁有洞穴,家有一个门,门外狂风呼呼叫……”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幻像——大雪封山,雪下埋着一栋小小的木屋,屋里一只烧得旺旺的火炉,我和崔叔闻在炉边相拥而坐……
或者是,回到栖云山的茅草屋里,外面是一株柳树一口井,还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园,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去浇浇水拔拔草,晚上看看书弹弹琴……什么都不用想,只要等着日子慢慢地过去,地老天荒……
那样的光景,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有的吧?
来回唱了两遍,不知不觉地声音竟然哽住了。好在他两眼已经完全闭上了,气息均匀得很。我打个呵欠,惴惴不安地搂着他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