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名字划在他胸口。
我叫怀真,不是怀安。
但是只划了一竖就停住了。现在他肯这样抱着我,肯定是因为他以为我不过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花面狸”。倘若他知道我懂得人类的事情,恐怕会吓得立刻就把我扔回林子里去吧?我才不要干这种傻事。
于是我又老实了,用脑袋往他胸口上蹭。也许这样……他会好受一点。
苏美人抱着我又呆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苦笑了一下,然后大叫一声:“来人!掌灯!”
嗯,公子就是公子,虽然住得简陋,但还是要人伺候。
他话音才落,门立刻就被推开了,有个憨憨的中年人提着灯笼进来,面带喜色地说:“是,公子。”他手脚麻利地点上了油灯,又不知从哪里摸了扫帚簸箕出来,刷刷几下打扫干净了地上的碎瓷片。
苏美人也不看他,却借着灯光,解下我前左脚上缠着的布条,仔细看那伤口。
他的脸色在白天看上去有些苍白,现在给昏黄的油灯这么一照,便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他的眼神看上去比白天的时候还要认真。
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愿意看到我受伤,真的很想我快点好起来。
心里暖暖的,还堵得慌。
那一刻我下了决心,我要想尽一切办法留在这里!
——不是为了他是个美人,而是因为他真的会对我好。
所以,我等着他的手指碰到那伤口的时候,立刻拉长尾音嚎了一声。
——痛不痛是一回事,但是痛的样子一定要做足。只要我的伤还没好,他就不会赶我走!
我嚎完了,苏美人果然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徐诚,去拿金创药来——它前面左脚受了箭伤,你给它敷一敷。”
憨大叔端着簸箕点点头:“是,公子。”说完了又赶着说:“公子,晚饭已经备好了,现在用么?太子爷吩咐了,您手上有伤,所以做得很清淡的。”
我看到苏美人的眉头舒展了些,那表情就跟一般人听到“今晚大吃一顿山珍海味”似的。他点点头,又问:“太子殿下呢?”
憨大叔面有难色,踌躇了片刻才说:“太子爷说……出去走走,叫您别等他了。”
苏美人脸上波澜不惊:“好。现在吃吧。”说着把我放在了原来的草垫子上,很快就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端了盆水上来给他洗手。
我蹲在草垫子上,任由憨大叔在我的爪子上面敷药上绷带,肆无忌惮地欣赏苏美人洗手,欣赏苏美人端起碗来,用一只简陋的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粥。他的动作很慢,很自然,却也很优雅——就仿佛他现在是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拿着一只镶着宝石的银汤勺,在喝用珍贵的佐料熬的汤。
憨大叔把我爪子上新换上的绷带打个结,抬头问:“公子,要属下把这只花面狸带出去么?”苏美人摇摇头:“不必了。它又不吵闹——”
这安定祥和美好幸福的气氛突然被哐的一声打断了。只见太子大步流星推门走进来,直奔饭桌旁边。苏美人放下碗,站起来颔首行礼:“青溪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挥挥手,憨大叔和小厮一溜烟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关上门。
太子这才说:“正好,你还没吃完——”说着居然一把抢过了苏美人喝了一半的粥,抬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干净。
苏美人眉毛一挑,嘴角微撇:“太子殿下!”
太子放下碗,挑衅地看他:“青溪——”
苏美人仿佛憋着口气,顿了顿才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怀安,你不是说……”
我头顶一麻,几乎错听成他喊的是“怀真”。唉,为什么就差了一个字呢?
只见太子很满意地坐下了,自己动手又添了一碗粥,两手捧着送到苏美人跟前:“我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嗯,没找到什么好吃的,就又灰溜溜地回来啦。我以前不是也常抢你的东西吃么,那时候也没见你不高兴。喏,大不了我再赔你一碗,好不好?”
他说得很轻很软,像是在耍赖,又像是在撒娇。苏美人默默地接过了那只碗,坐下,一声不吭地继续拿勺子慢慢喝。瞧他的表情,是拿眼前这太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偏偏那太子还不安生,一会儿抢苏美人的菜,一会儿抢苏美人的汤——简直就是打定主意了不让苏美人好好吃这顿饭。我几次想冲上去咬他一通,但是为了不暴露身份,结果还是忍了。哼,你这家伙这样欺负我的苏美人,看我将来怎么整你——
好容易吃完了,苏美人提醒说应该叫下人进来收拾碗筷了,太子就是磨磨蹭蹭地不肯放下筷子。最后苏美人脸上有些不好看了,直截了当地说:“怀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太子用筷子来回搅着碗里的几根青菜,居然露出一副有些害羞的样子来,哼哼半天才说:“你知道么?我刚才在街上听说……听说……”
谁知他“听说”了半天,还没听说个所以然来。只见苏美人脸一拉,汤匙一放,他才笑笑说:“这也是奇闻了。听说凌霄阁的老板素羽公子手下——”
苏美人挑挑眉毛:“是不是素羽公子手下新来了绝色美貌的少年小倌儿,你想去见识见识?”
哟,原来这里还有卖少年的啊……
太子匆匆忙忙地抢白:“不是。是他手下有个小厮,好像叫什么崔叔闻什么的——”
噼里啪啦轰隆隆,平地里一声惊雷劈中我。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可能是——“相公馆”的小厮——
“却说那崔叔闻躺在床上病了好几年,凌霄阁里的人以为他不中用了,谁知今天突然就醒了过来,还生龙活虎的,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都没有……现在满离京的医生都说他是吃了自己开的药才好的,所以闹得人尽皆知……”
生病?
才好?
喂喂喂,崔叔闻他是跟我一起被水冲到这里来的吧?怎么可能躺在这里生病?!
只听到苏美人哼哼一声,故意说反话似的说:“这事儿的确稀奇的很!”
我真想扑上去说——苏美人你不知道,这稀奇,真的他大爷的太稀奇了——
但是看来那太子确实是随口说了街上的传言来敷衍的。只见他支吾了半天,到了最后才一咬牙:“齐国皇帝已经下诏,立卫修仪为后……”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奚国的太子吧?人家齐国皇帝立个皇后这么正常的事情怎么给他搞得像是天塌下来似的……
谁知苏美人听了这话,居然手一抖,打翻了旁边的一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