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爹见她这副模样,想到她这两个月来的改变和努力,心里又软成了一片。
细想起来,他这个做爹的责任更大——自从腿毁了之后,不仅不能护着自己的孩子,还让她为了这个家事事冲在前面。要是他能做个更有担当的父亲,当时万顺就会到瓦市街的江家摊子上找他,而不是去利来茶馆,或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爹不该打你,没用的是爹!”江老爹苦叹一声,木木地望着柴房门,表情一片怅惘。
“爹,是女儿说话做事不谨慎……也不是不谨慎,是,是……”江寒胸腔闷闷的,脑子也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准确形容心中想法,她抹了把鼻涕,深吸两口气,觉得清醒一些后,道,“是我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真正重视过,芸娘他们敏感的身份问题。虽然我脑子里知道这事很重要,可我的心却更像个看客,因此,那时才会自作聪明,想要含糊其辞地用‘谢氏’来吓唬万顺。”
或许这种心态就是她诸事不顺的根源。
她一直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看客,所有的行事出发点,不管是改变江家还是帮助芸娘,甚至是迫不得已为王掌柜出谋划策,都是基于自视甚高却事事不顺的不甘心,以及证明自己有能力还与众不同。
虽然她爹和芸娘还有刘家人对她的好及包容,常常让她感动暖心,甚至也让她冲动地想要去保护他们回馈他们,但也是基于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行事的,内心深处她并没有将自己当成落霞镇江家的江寒。
想起大三下半学期,她去一个学校实习,体育课上得不错,偶尔还会提出些想法,却从没有以一个主人翁的心态去融入学校,也没把那份工作当一个人生目标,她不过是去捞学分和经验的,只要做好工作,不表现的太平庸,同时不与同事弄僵关系就好了。在她的意识里,她不属于那,早晚是要离开的。
“是我心态不好。我从没认真想过未来的日子,到底要过成什么样。”江寒蜷在地上,从手掌中透出来的声音嗡嗡的,“爹,虽然我与您和芸娘说要开个菜馆,但我其实只有模糊的方向,其他都是混乱的。出了这么多事,我也想过要改变自己做事的方式与态度,却总抓不住要点,总是在突然而至的混乱中打转转。爹,您说我该怎么办?”话一出口,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的涌了出来,身体也不住颤抖,心底更是突然升起一股对莫测未来的恐惧。
江老爹在听她说到像个看客一般时,就已心中异样了,如今再听到这句惶惶的怎么办时,他心里又痛又茫然。
这个问题,从他腿残了之后,他也从没认真想过。
以前他是为了给女儿挣一份家业以后嫁到婆家不会被看不起,才去拼命去打拼。可突然而至的灾难不仅将他的腿废了,也将他的心给废了。
这大半年来,他不是躺在床上埋怨上天痛骂山贼,就是坐在家里发愁,当年那不畏艰险的勇气已经变成了丧气,若没有月丫歪打正着的闯出了做吃食的这条路,他也不知道这个家未来会是什么样啊!
先前他是懊悔没拦下这次危机,而此时听到女儿剖心剖腹的一段话,他才算真正醒悟他确实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女儿才十六岁,突遭大难,还需要他在前面领路,而不是将一切丢给她去面对和承担。
“月丫,爹是个不合格的父亲,爹给你道歉!现在,爹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凄然一笑,复又振作起来,“不过不要紧,这一关咱们爷俩若是能顺利趟过去,以后就一起商量着来,曾经,你爹我好歹也算是落霞镇码头上响当当的人物,总是能搞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