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位大人去北京今天回来,大家都赶了大早过来候着,谁知道到现在人家还没lù面。我们能怎么着?老实候着呗!你们来得虽然晚些,却丝毫没耽误事儿。对了小哥,你是哪个府上的?”
“谢谢大哥!”小厮一抱拳,然后转身回去禀告。
“哎,瞧这人,还没说自己是哪个府上的呢!”那位好事者大感无趣。
孙元起听完小厮的汇报,皱着眉头道:“走后mén!”
轿子转了一圈来到后街,后街也被十几顶轿子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反正今天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衙mén,那是绝无可能了。孙元起也很果断:既然如此,咱就摆明车马走前mén!
重新回到水陆街的巷子口,便派人前面开道:“湖北提学使司孙大人到!”
巷子里就像被捅的马蜂窝,顿时一阵jī飞狗跳。送礼的人群不仅有湖北各府县、学堂来人,连湖广总督陈夔龙也派管家送上贺礼,看来汉口知县所谓的“高升”并非虚言,这回自己十有八、九是在湖北呆不下去了。
看着四周围成一圈道贺的大小官员,孙元起只好双手抱拳做了个罗圈揖:“劳烦各位大人前来,孙某不胜感jī!只是现在尚未接到圣旨,道喜之词实在愧不敢当。等朝廷旨意正式到鄂,孙某一定设宴款待各位!”
好说歹说,堵在衙mén口的大小官员才陆续散去,至于礼品自然全都留了下来:把礼盒和礼单往mén口一丢,坐着轿子扬长而去,你还好意思说不收?
等客人散尽,只见各种礼品在mén口堆积如山,虽然清末贪腐已是常态,可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受贿所得堆放在大街上,确实还是非常耸人听闻的。孙元起赶紧吩咐保安们把东西给抬进府里。
老赵佝偻着腰,也想上前帮忙,孙元起一把拽住:“老赵,你还是歇会儿吧。”
挣了几次没成功,老赵犹自强辩道:“老爷,您别看俺五十多岁,还是有把子力气的。上次买米,百十来斤俺一口气从mén口背到后院!”
孙元起笑道:“哈哈,老赵,你总不能把年青人的活儿都给抢了吧?他们不干活,以后想加薪水怎么好意思朝我开口?”
“是啊,老赵叔,把活儿留给俺们吧!让俺们好好表现表现,干好了也好找先生涨工资!”搬东西的保安chā话道。来湖北这两三年,孙元起和保安们在一个锅里搅饭勺,关系好得很,平时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打紧。
老赵佯怒道:“王四虎你个小兔崽子,老爷供你吃、供你穿,平时给你钱开支,爹妈都帮着找到活儿,在京城好好养着,你还让老爷给你涨工资?看俺今天不踹死!”说罢作势就要踢他。
王四虎一闪身,轻松躲开,抱着一盒礼品嘻嘻哈哈地跑进院子里:“老赵叔,你要是能撵着俺,俺尽你踹!”
其他几个保安都笑道:“老赵叔,要不您请俺们一顿酒,俺们帮你把王四虎给摁住,你尽管踹。怎么样?”
“还请你们酒?俺连你们一块踹!”老赵笑骂道。
院子里的人闻声都从屋里赶了出来。老赵家里的看来正在厨房帮忙,身上还围着围裙,见了孙元起大为高兴:“老爷,您回来啦?”
“嗯,回来了。”孙元点头,“你让厨房加点菜,再nòng点酒给这些小伙子喝。呆会儿,他们还要帮老赵忙呢!”
几个保安齐声笑道:“好好好,既然先生这么吩咐了,老赵叔,等王四虎回来俺们就帮你把他摁住,揍他个鼻青脸肿!”
老赵家里的用围裙翻来翻去地擦着手,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老爷,俺听说您要回北京当大官,不知真的假的?”
这一问,搬东西的保安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想听听最准确的消息。
老赵立马虎起脸呵斥道:“fù道人家就是舌头长!老爷去哪里当官,自有朝廷圣旨,你问那么多干嘛!”又回身朝孙元起陪笑道:“老爷,您不要管他。主要是最近些日子,老听人说您要高升,闹得俺们心里也都luànluàn的没个安稳,她就是想找你讨个准信儿。”
孙元起摇摇头:“他们都说我高升什么的,我现在还没得到消息呢!”
老赵的笑容顿时一僵,搬东西的保安动作间也有些沉滞。
孙元起看见倚在mén旁、烧包地摇着扇子的杨度,便问道:“贤子,人人见我,都说我是产房传喜讯——升(生)了。衙mén里有没有得到准确消息,说我升到哪里去?”
“学部,左sh度笑yínyín地扇着折扇。
“学部,作是狼?老爷,这是什么官?有多大?在哪里?”老赵连忙追问道。
学部左shì郎这官是干什么的、有多大,孙元起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向不识字的老赵解释清楚,只好含糊地说:“左shì郎嘛,就是比尚书小一点,比右shì郎大一点。无论如何,是在北京,过几天我们就一道回去!”
“要回北京咯!”保安们一齐欢呼道。
老赵家里的听了,扯起围裙角就开始擦眼泪,哽咽着说道:“老爷,俺去叫后厨加菜。”
“终于回京城咧!”老赵咂着嘴说道:“要说,湖北麦子做的馍馍,就不如北方麦子做的好吃,俺都馋好几年了!”
保安们七嘴八舌地说道:“老赵叔,等回了学堂,俺请你连吃三天馍馍!”
“馍馍算啥,要说俺最欢喜的,还数学堂里的暖气炉子。这武昌夏天热吧?寒天冷得也邪乎,每天晚上一进被窝,俺就开始想学堂的好了!”
孙元起此时才真切体会到这群山东汉子对北方的思念。是啊,江南虽好,毕竟不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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