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群保安,大半是原先在孙宅避难的义和团拳民,剩下的是老赵他们刚从山东带过来的。乡里乡亲,互相都熟识,平时在一块儿,难免挤眉弄眼,说些不知轻重的话。
等见孙元起带着景行、景范两个小子进了操场,再也没有了那股机灵劲儿,一个个都跟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束手束脚地。加上穿着脏兮兮的棉衣,拢着袖子歪歪扭扭地站在那里,活像一群土匪。
自从孙元起在大清当上老师,因为太年青,怕学生看轻自己,平时在学校一言一行都刻意摆出师道尊严的模样,脸上也是道貌岸然的威严。装得久了,难免习惯成自然,便是对着老赵、景行、景范,也很难再有初入大清时那种轻狂跳脱、恣意嬉笑的学生形象。不过这也好,比如眼下,这些保安见了自己便生畏惧。
孙元起在这群人面前一站定,那些人立马参差不齐地打了个千儿:“老爷早!”
看着这副拖沓像,孙元起微微一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你们也早& {}!都站起来吧!”
“谢老爷!”这回整齐多了。
孙元起开门见山道:“大家伙都知道,县衙有衙役,地主老财有看家护院的。我们学校比较偏僻,离城四十里。虽然没有太多值钱的物事,却有很多老师学生,如果没人巡逻保护,定会有不法恶人前来滋事生非。你们这些保安,便是保护学校师生安全之人,作用非常重要。”
“既然是保安,就要有一定的规矩作风,讲究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光看行止,便使坏人畏惧。而且,你们看守校门,别人进学校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学校环境如何如何、老师学生如何如何,而是你们!如果一副拖沓绵软、歪歪扭扭的样子,无论是谁,心里首先会看轻三份。但要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别人一见,自然对学校先生敬畏之心。也就是说,你们是学校风貌的门面!是学校安全的保障!对于学校,你们非常重要,所以,由我亲自来训练你们!”
果然,一番鼓动,这群头脑简单的小年青顿时有些热血上头,个个攥紧拳头,想要好好表现一通。
“鉴于你们对于学校的重要性,学校每年会给你们发四套衣服、两双鞋子,平时上班执勤,都要穿它。等下半年,还会训练你们使用洋枪,没准以后还有洋炮!如果你们训练表现优秀,每月工资会增加一块大洋!”精神鼓励不能长久,故而在此之外,还需要物质奖励。
这群涉世未深的小伙子激动得直嚷嚷,恨不得这位孙先生立马教会自己几路拳脚,便穿上新衣服,站到校门外挺胸扬眉,为学校挣个大脸面。
该说的都说了,下面开始进入正题。这些保安都是从乡下来的,不识多少字,别说什么军姿、队列不懂,即便是左右,也未必人人分得清楚。这也是孙元起带景行、景范同来的原因:自己平时一幅师道尊严的模样,总不能和这群人一样,在操场上摸爬滚打,让其他老师、学生看见,自然极为不雅。有他们俩,只需教会他们,再让他们俩去刮训保安们,就“文明”一些了。其间哪怕有些偏差,自己就在一旁,随时纠正即可。
当下,先吩咐景行、景范先把这三十人分成六组,按照高矮排好。别看这俩小子才十几岁,脑袋挺灵光,马上按照吩咐:“你,站这儿!你过来站这儿!”
这群保安也着实听话,闻听指示,便迅速到位。三下五除二,操场上便有了6支小队。
然后,孙元起说:“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再从中选出个队长来。以后每个队都要这么站,不能乱!”
这六个队的人都不敢说话,只是来回用眼神打量自己队里的人。孙元起无法,只好临时指定六人作为小队长。知道这些人一时间不能接触太多的东西,当下,指挥景行、景范,分别带着3个小队在操场上跑了几圈,便结束了第一天的训练。
之后,把军训只是掰碎揉烂,每天教一点,军姿、队列、四面转、齐步、正步、坐蹲跑、三姿匍匐……慢工出细活。后来孙元起要讲课,景行、景范也要上学,只有乘着早晨、傍晚的时候操练。其余时间,只能让他们自己训练。好在这些山东汉子实诚,能吃苦、不偷懒,加上各个小队之间的攀比,过了一个多月,居然有些军人的模样。
这次军训,对于孙元起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他便陷入其他的事务中,比如,薇拉和莉莉丝的父母来了,同行的还有MIT和耶鲁的同事。
很多事情,在未发生前,可能大家会很慌乱。等事情真正发生时,反而心态平和。孙元起就是这样,此刻,他带着薇拉、莉莉丝,还有那群保安在前门火车站恭候那群美国人,心中波澜不惊。倒是薇拉和莉莉丝不知是惊惶,还是寒冷,竟都有些瑟瑟发抖。孙元起只好一手牵着一个,低声说些闲话来排解。
最先出站的是莉莉丝的父母,因为莉莉丝已经和母亲抱成一团。莉莉丝的父亲伯格曼先生是位律师,面容和蔼,走过来和孙元起握握手,问了好。
然后薇拉的爹妈。薇拉的父亲考斯特先生是中学校长,笑容有些严肃,僵硬地朝孙元起点点头便过去了。考斯特太太则拉着薇拉的手,问长问短,泪水很快流下来。
走在最后的大部分,才是MIT和耶鲁的同事。相对前面两场相逢的尴尬,这次就热烈许多,大家一边拥抱,一边问候新年,偶尔开几句玩笑,充满了重逢的欢乐。
薇拉、莉莉丝和各自父母坐上马车,孙元起自然不愿意上前找不自在,便和MIT、耶鲁的两三个同事上了一辆车。等马车跑出北京车,这几位才落下车帘,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这是一个古老、美好而又神奇的国度,不是嘛?”孙元起认识说话的这位中年人,他是来自MIT的卡塞尔教授。
“是啊”“是啊”。其他两个人也对古老而雄伟的北京城赞美了一番。
“谢谢夸奖。”孙元起一脸微笑:“那希望你们在中国过得愉快!”
“会的,我们会的。”卡塞尔点点头,“冒昧问一句,你们学校离北京城有多远?”
“大概20千米,坐马车的话需要两个小时。”孙元起回答道。
“啊,这样啊。”卡塞尔教授笑着说,说完变戏法一般,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本杂志:“不如乘着这段时间,你给我们说说你的‘量子力学’吧!”
听闻卡塞尔教授此言,旁边坐着的两位也赶紧从行李中各自翻出一本,熟练地翻开第一页……
孙元起一愣神:“啊,那篇文章已经发表啦?”
说话间,从其中一人手中拿过书本,细看时,却是《Science》1902年第一期。想来,先是西方新年、再是中国春节,途中耽搁,所以孙元起一直没有拿到样刊。反而是从美国来的学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首先拿到杂志。随意翻了几页,看来《Science》杂志社对孙元起的来稿已经完全免疫,除了略微改正了几处拼写和语法上的错误,直接原文照登。厚厚两百页,像是一本书。这次再也没有没有相关评论员文章,只有一个编者按,大致意思是说,这是约翰逊教授的最新研究成果,非常具有前瞻性,但编辑们也对其中很多内容无法读懂,希望读者能够自行辨别云云。
孙元起把杂志还给那人,随口问道:“你们读懂了么?”
三个人都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其中更有一人开腔道:“我们从美国东海岸走到西海岸,很多教授都在读这本杂志,可是没有一个人声称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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