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炼狱。积雪与冰层在刹那之间蒸发成水汽,方圆数百米之内被惊人的热意笼罩。瞬间雾化的蒸汽同上方的冷空气相遇,剧烈的冷热物理作用引发一声惊天动地的爆鸣。滚滚的冲击波以这大坑为中心点向四周狂暴扩散,高温将面前的一切化作焦炭。
原本冰冷坚固的土层在这一秒变成湿泥,又在下一秒化为彻底脱水的粉末、被卷上天空,成为滚滚扩散而去的沙尘暴。
在如此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前,大地显得脆弱不堪。当地面的土层被生生剥离掉将近三米的厚度之后,蒸汽同沙尘慢慢消弭不见。
四周变成了一片小型的沙漠——放眼所见之处地面平整光洁,铺着一层细细的薄纱。而李真从土坑里走出来,看到西北方几十米远处,正有一个人形在缓缓蠕动。
刚才近千摄氏度的高温洗礼还没有将它彻底摧毁,然而它的表面变得龟裂,温热的鲜血再一次从裂口中渗透出来。它的一只手臂还在成形——
李真走过去,将长枪插在它的肩头。
于是手臂那边那些蠕动聚拢的血肉散成一片,变成死灰色。
这个人形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他的头颅已经重新凝聚了。
李真深吸一口气,用脚尖将他挑翻过来。
露出来的是一张没有皮肤覆盖的脸——相比解剖图片上的那些人类面孔更加恐怖。因为在它的肌肉纤维之中还有翻滚的细小眼珠。
现在那些眼珠齐齐地看着他,颤抖着,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
李真同他对视了一会儿,那面孔终于可以发出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细小的眼珠齐齐斜向李真手中的那柄长枪:“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真没说话。
他将长枪拔出来,插进对方的头颅。狠狠搅了搅。于是那些眼珠再次变得惨白。
躯干一动不动了。
他抬起手,将烈焰与电光洒在这身体上。
焚烧的过程持续了三秒钟。三秒钟之后原地只留下乌黑的、坚实的土壤,似乎一切有机物都已经碳化了。
李真抬头向摩尔曼斯克城的上空看过去。
从两枚导弹被引爆到现在,过去一分四十六秒。
实际上,空降才刚刚开始。
五架同温层堡垒压低高度掠过摩尔曼斯克城上空,洒下一朵又一朵白色的伞花。伞花的数量近百,然而分散在天空之中显得相当不起眼儿。眼下那些空降的突袭者正在渐渐聚拢,似乎在身上还有助动装置。
但与此同时炮火声响了起来。电子系统被摧毁,可地面火力并未完全瘫痪。防空火炮向空中射击,一又一朵黑色的云雾爆裂开来。对方使用的应当是霰弹。李真注意到在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里。就已经有超过十个人受到了致命重创。
在敌军地面火力没有受到彻底压制的情况下空投突袭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然而他清楚空降一方并非全无准备。或者说,空降一方似乎不大在乎。
因为下一刻那些被射向空中的炮弹似乎统统哑了火,再没有一发能够爆裂开来。这情景就好像某部电影当中的“子弹时间”——数以百计的弹头密密麻麻地停滞在半空。而一个人影在空中摆脱了白色的降落伞。飞快下坠。
下坠势头在他突进炮弹群之后减缓下来。他像一个神祗一样悬浮在半空中了。
一整片光点在蓝天的背景下闪耀——那是那些被停滞的炮弹。但李真意识到那并非是炮弹本身在发光,而是它们在反光。
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炮弹弹头被压扁、拉伸、反转。它们从锥状体变成薄薄的金属面板。发出悠长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最后在空中连成延绵的一整片,变成一张巨大无比的、遮蔽了整个摩尔曼斯克上方空域的薄膜。
李真知道,那一位同样来到此地了。
于是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老戴。”
实际上初期的炮弹弹头的确是铜质的,然而现代的弹头铜质的只占极小的一部分,而绝大部分仅仅是镀铜。
可眼下看起来即便是那么薄薄的一层也足够让那位“青铜之王”释放他的力量——一层极薄的铜膜将更里面的其他金属包裹起来,拉成了一片巨大的护盾。
但这面护盾似乎并非被用作防御——在越来越多的弹头飞上空中、被吞噬同化之后,空中那层金属板变成了“雨云”。
金色的细芒反射着阳光射击下去,如同一场暴雨一般将市区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防空火力点洗礼了一遍。远处的市区里隐隐传来弹药殉爆时候的轰鸣声,浓重的烟雾升腾起来。
于是半空当中又出现细微的扭曲、火焰的轨迹,甚至有土石碎片飞射上天空——摩尔曼斯克城内的能力者在发动反击。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天空的弹药倾泻——这时候突袭者已经下降至几十米的高度,很多人的身形被楼群遮掩住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巷战,可能是以一百对一千。
然而有那位青铜之王压阵,李真并不如何担心城内的战局。
他转了个身,向远处看去。那是他来时的方向,数百米外的冰雪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依旧以冰冷的姿态反射日光。
他便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走了几步,而后加快步伐。
前行大约百米。冰层微微震动……就像是有一尾大鱼在水面之下潜行。
而他循着那震动的轨迹衔尾不放,终于在一分钟之后,冰面下隐隐出现了淡红的颜色。那东西惊慌起来,左突右窜。可惜它的速度并不快,几次改变方向甚至试图潜入地下也都只是再一次被李真逼了出来。
最终李真举起手中长枪,像叉鱼一样往冰层之下一刺——
一小股热血蹿起来,那东西不动了。
李真跺碎厚重的冰壳,蹲下来叹口气:“这是你最后的手段了吧。那么烛龙和路西法就是这样的形态?”
被长枪刺中的好像一条蛇。
一米来宽,背后生着三对鳍。然而已经不再是光辉的六翼,而变成破损的、渗着血丝的鱼鳍。
可这条蛇却生着人类的面孔,那也是李真觉得相当熟悉的面孔。
对方被他刺中后脑,本该当即死去。然而他还有最后的力气说话。不再见从前的惶恐惊惧,而变成纯粹的绝望。
“……我不该这样死的。现在的我所能做的……你想象不到那有多可怕!”
“我相信。”李真心平气和地说,“你只是挑错了时间挑错了对手。据说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间,我们已经算得上是拉锯战了。你很强。”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又怎么可能不被我影响?”
“……你说我们从前做的梦,又是什么梦?那有什么关系?”
李真的脸色变得稍稍有些犹疑。
对方便又说道:“你知道我这次没法儿跑了。”
最终李真叹口气,俯下身去去。
他在对方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一共说了五分钟。
随后那张人脸吃力地仰起头,翻着白眼盯着李真瞧了一会儿,从脸上露出古怪而诡异的笑容。
“那么我感觉好多了。”
他说道。
随即化为一长条黑色的飞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