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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永不忘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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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才像你这么大,背着你刚才背诵的诗,我的父亲也曾那笔写字给我。”

    “爷爷,您以前是不是就写的很好啊?爷爷,那会儿您的爸爸怎么教您的呀……您生活的那会儿,是什么样子的啊?”恺恺并不能完全理解爷爷的悲伤,新奇的问着。

    书琛鲜少跟儿孙辈多说当年事,并不是喋喋不休的老人。及至孙子问起,他点点头,跟孙子说着往事。那是颠沛流离的苦难岁月,那是充满了血光与火光的记忆,然而再度想起,他依旧觉得温暖,是他挚爱致敬的亲人教他觉得苦难的回忆也有温暖;多难的时代,有着凛凛风骨,有着坚贞高贵的灵魂。

    祖孙三代,就这样讲着故事,说到了很久。

    ————

    次日,书琛去往沐家洋楼的故宅。

    沐家的洋楼早几年经过整修,被当做扬城市师范学校的教师宿舍了,后来,要求腾空旧文物的时候,对这栋整修甚多的建筑评价不一。有人说,这是抗战英雄沐凌晨将军的故宅,应该作为故居保护;有人说,已经修过好几次,也一直在住人,早失去了原来的风貌,不如就拆了改为商业建筑吧。不过第二种因为随后的政策被否决,因为这是沐家的私产,而沐家在美国还有后人在世,按照政策,是要归还的。

    这一次,沐凌晨回来,又回到了那个洋楼。

    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书琛离开扬城的时候才五岁,记忆都模糊了。

    他颤抖着手,拿出了一叠泛黄了的黑白照片。

    洋楼前,一树梅花开的正好,一个年轻的少妇怀抱着一个幼儿,幼儿笑的灿烂,少妇笑的温润,旁边站着是含笑看着他们的眉目俊朗的男子。

    书琛看了看,楼的样子几经装修改建已经有很大差距了。虽然外部轮廓改变不多,但是,玻璃、外墙的样式,换了太多了,倒是门口种了一棵银杏树,位置与梅花的位置相似,真是物与人皆非了。

    住在大学教师宿舍的教师还是比较年轻的,一对恋人模样的年轻老师正好从外面回来,他们商议着晚上是要煮什么好吃的,甚至商量着谁做饭谁刷碗,一路上笑嘻嘻的不亦乐乎。及至在院子里,突然看着书琛张望着,不由得有些意外,于是热络而友善的问着:

    “老人家,您是找人吗?”

    “没有,谢谢……”

    书琛摇摇头。他的到来,还是惊扰了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呢。

    后来,书琛以这个房子的产权人的名义决定,还是由扬城师范大学作为教室宿舍使用吧,并且主动提供维修基金,作为这栋房屋的修缮,改善居住环境使用。

    当年,沐公馆的洋楼,而今,住着这么多青春正盛的年轻人,他们的生活朝气蓬勃。

    之后,书琛离开了扬城,去武汉珞珈山拜祭了母亲,旋即自武汉赴重庆。

    他的母亲生于贫苦,十来岁就在沐家做佣人,之后嫁给了凌晨做续弦。她一生的世界,除了短暂的在上海读书的生涯之外,只有沐家,只有她仰慕敬重的先生和重于生命儿子。她生命最后一刻,炮火轰炸中,她将孩子保护在自己身下。

    清晨,晨露未散,书琛在孙子的搀扶下,去凌晨的墓地。

    凌晨的墓地是个小型的陵园,修建在半山麓,外面有栏杆围起来的,里面遍植了翠柏苍松。此时时候尚早,陵园没有开门。书琛一家人只能在山麓休憩,等着陵园开门。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打开了陵园的门。

    老人头发皆白了,有些清癯,略是有些驼背,倒是还精神矍铄。

    看到他开门,书琛与容城走了过来。

    老人看到书琛,瞪大眼睛看了许久,眼睛中是诧异,渐渐地激动起来了,身子都有些颤抖。

    他忽的冲过来,抓住了书琛的手臂:

    “你,你是司令的什么人?”

    书琛愣了一下,旋即搀扶着他:

    “我叫沐书琛,家父是沐凌晨。”书琛缓缓道:“您是家父的故人?”

    “啊……终于等到你们来看他了……司令……走,我带你们去看他啊……”老人突然嚎啕大哭。

    书琛也被震惊,他搀扶着老人,走到了父亲的墓前。

    一拢黄土,黑色的墓碑,刻着“沐上将凌晨之墓”,字是当时的军事最高司令江文凯所书。

    “爹爹……”书琛终于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双膝跪在父亲的墓前。

    “父亲,您节哀……”荣成看着父亲痛哭良久,忙是跪在一忙搀扶他,很久,书琛在渐渐住了哭声。

    恺恺将手里的白菊花放在了沐凌晨的墓前。

    “祖爷爷啊,您安息!”

    恺恺乖巧的鞠躬,做个小大人的模样。

    白发老人看着恺恺一脸的慈爱:“这个孩子真好看啊……司令看到你多高兴……”

    恺恺看到在夸他,甜甜的说了一句:“爷爷好”。

    “老先生,您是家父旧识?一直是您在为家父守墓吗?”书琛问道。

    老人眼中还带着泪花,皱纹交错的脸上却浮满了安慰的笑意:

    “是,是啊……我叫赵小黑,我是司令的警卫呀。在方家集的山坳里,我就倒在了司令的身边。当时,我们跟日本人拼到了最后……司令枪法真好啊,连着开枪打倒了好几个人,后来,他被打中了,日本人就围过来,我开枪打了一个鬼子,又被让别的打中了,我就昏过去了……等到我醒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一个老乡救了我,说他放羊迷路了,听到我哼哼了,真是在死人堆里把我抬出来的。我养了好久,才能走路,那会儿司令已经下葬了……”

    这是第一次,书琛听到有人将其父亲牺牲前的情形,那些细节,是不为人所知的悲壮,无畏与英雄。父亲即使死去,也如山岳。

    赵小黑伤愈后,赶去了梅花山凌晨的墓地去祭拜。他当时伤了肾脏,也不能再去上战场了,便一直在梅花山照顾凌晨的陵墓,成为了这一拢黄土,一座孤坟的守墓人。

    四十年代,时常有国民政府的军人来祭拜,他跟他们讲沐司令的故事;后来,国民政府去了台湾,他依旧留下来守灵,他在这里一住四十年……

    经过了四十年沧桑风雨,那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也成为老人,终于,他等到了司令的亲人。

    “现在呀,也有不少人来祭拜司令呢,司令是爱国将军。每到清明节,学堂里的娃娃爱国教育也来扫墓,我就给他们讲司令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我是警卫员,司令没了,我没保护好他,我失职。可是,这四十年,给他打扫打扫墓园,陪着他,我总算是也没有白活……”

    赵小黑也是满脸是泪。

    书琛感动不已,亦是眼中蓄泪。他起身向赵小黑深深鞠躬,即使如此,也难以表达万分之一的敬意。

    葬在这青山深处,苍松翠柏间,书琛知道,父亲并不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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