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只能敷衍着,只能言笑晏晏。
凌寒与曼卿话都不多,附和着说着凌寒的冲动等等云云,再无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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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的忍让教凌豪有些不满。
“苏俊伟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死有余辜。若不是三哥赶去的早,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他不给我们道歉就算了,还居然敢恶人先告状,太猖狂了……”
“江文凯太纵容他身边的人,任由他的嫡系,亲信一味的贪腐,现在整个政府乌烟瘴气,是会毁在他们手里的……”
“反观延安,军民一心,若真是战争一起,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自古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国民政府这么来,不知道撑多久的……”
一直从事新闻工作的凌豪对政府的问题有着更清醒的认识,对于未来更是悲观。国民政府的民生凋敝,但是官员贪腐罔顾民生,虽然抗战胜利,但国民政府与延安的关系越发紧张,临时的协议并不可靠,双方都在秣马厉兵,准备一战。在夏秋的济南,数万的国民军投降,就很能说明民心所向,作战的能力等情况。很多人都会在心里比较考量着,未来局势的发展。
只是,凌寒心中更复杂一些。他是军人,手中的是枪,如果开战,打的是自己的同胞,那本就是非常的揪心的事情,可是,如果是昔年的同袍,凌寒不堪设想。真是,他是没有选择的。
“凌豪,你有什么立场,我本来是不该管的。不过,我希望你能够更谨慎一些更小心一些,至少认知和抉择都要非常的清醒才行……看什么,都不要只看眼下,要看得更远一些。一辈子太长了,你看,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凌寒很温和的说着,语气缓缓的,并不是很笃定,也不是一如从前的强势。
凌豪应着,表示自己会考虑清楚的。
凌寒斟酌着,又道:
“凌豪,你的身后,是我们一家人。可以说,是荣誉与共,共同进退的一家人。每个人的做法都不会被认为是一个人的个人选择,个人决定。你即便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可能都会被认为是我和二哥的意思。你明白吗?”
凌豪的目光闪了闪,有些不是很情愿。
“这又不是古代,还有什么株连九族的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思想,有什么不正常?周作人与鲁迅先生还在报纸上公开论战……若是江文凯那么想,那还是他的狭隘了,这样的领袖也太小气。若是三哥那么觉得,就只能格外的退让谨慎,是不是也太屈从了?”
凌豪越发的能说,言辞咄咄,凌寒径直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彼此是完全不同的逻辑,去说服对方,原是很难的。
这些年的磨难中,凌寒是一个更踏实坚韧的现实主义者,于个人的人生,他是有些悲观,对他来说,生活中坚持的意义远大于去开拓。他见识了太多既富且贵的衰败,见识了太多的血火和残忍,在长久的抗争中,都是在防守在坚持,在哀戚中的坚忍。这样的岁月里他失去了亲人与爱人,至交与同袍,是以,他没有去设想权势地位,也没有再想到事业辉煌,何况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局势不利,情势悲观的时候,他开始倾向于谨慎与保守,沉默与隐忍。
然而,凌豪所经历的与凌寒是不一样的。他更积极,更理想主义,更勇敢无畏也更奋进。在报社工作的许多年,他接触了很多进步分子,接触了更多的思想,他也有机会去更真切的贴近社会,去了解他所不曾了解的中下层的群众。是以,在他逐渐成熟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已经与他的家庭越来越远了。
“你若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说服你。凌寒,我愿你,做事情做决断的时候,多想一些。不说是为了沐家,不说是为了我们,哪怕是你自己。”凌寒的话,多了几分无奈。
凌豪点头:“谢谢三哥,我知道的。”
然而,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青萍之末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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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日报》揭发政府大员贪腐成风,滥用权力,大发国难财;继而还揭发某高官的儿子试图强暴烈士之女未遂。
凌寒看到报纸大惊失色,凌言亦是诧异。
“小弟做事儿太欠考虑了,他这样,是把自己放在政府的对立面的。”凌言道。
“新闻界,文化届对政府早就有不满,只是,之前是抗战时期,大家一心抗战,都不愿意去揭发这些事情,而今,内斗激烈,便不鲜见了。再说,记者的使命就是监督政府,是当有的职责,站在政府的对立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位置。这个,倒不是小弟做错了。”
徐颖珊道。
凌寒摇头,冷冷笑着,一声长叹息。
“凌寒,一会儿小弟回来,你好好跟他说……”凌言道,看得出凌寒目光中的怒气的火。
“我跟他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两日之前,该说的,我都提醒过他了。他依旧这么做,是他的决断。就像二嫂说的,凌寒错了吗?错的不是他,是那些贪腐成风的官员,是那个连批评都不能容忍的政府,是为所欲为的苏俊伟,是穷奢极欲度林氏家族和他背后的人们……新闻界都对此不满的那么多,社会怨声载道,凌寒去揭发事实又有什么可被指摘的?”
凌寒的目光冷下来,语气中也是几分的冷漠和几分的无奈。
“你会否太被动了?”凌言问道。
凌寒一声长叹,没有说话。
凌豪以为凌寒会因为报纸的事情暴怒,但是,凌寒并没有说起,就仿佛是不知情一般。他做好了与凌寒辩解,争论的准备,可是,凌寒却一直冷着他,教凌豪格外的难受。
凌豪终于忍不住的主动问起凌寒,凌寒亦是目光冷冷,语气冷冷的说:
“你有你的主见你的选择,越发的能干了成熟了,三哥又指责你什么呢?没有谁能够说你做错了,三哥也不会那么说的……之前一直都是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要你做事儿,安排你出国,你一直都很怕我,一直听我的,也未必是你的意愿。其实,是三哥做得不对。现在,三哥尊重你。”
“三哥,您这么说,我害怕……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教你难做。我真的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才写的……他们太过分了,我们不应该这么忍气吞声,不是我们的忍气吞声,是我们的国民不应该被压迫被欺凌被愚弄,然后一直忍气吞声……应该号召民众去反对他们这样无耻的做法,教他们不能够继续横行霸道,无所忌惮。应该让他们有所畏惧,有所改观……我们不能够太懦弱太忍让,我们得努力的教这个社会,这个局面有所改变。”
凌豪道,说的很是认真,目光中是闪闪的光,是满满的斗志。
凌寒想了想,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三哥不怪你。我之前的话都是真心话……凌豪,三哥知道有些事情我做的不对,是勉强你,你相信三哥是真心为你好的么?”
凌寒郑重的问道。
凌豪点头:“当然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三哥呢……”
“好。”凌寒打断了凌豪的话,手按在凌豪的肩膀上,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