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见他脸色郁郁,以为他不舍师生之情,不禁心中感动,难得放下身份之别,温声道:“臣与殿下有此一年师生之谊,已是极大的缘分。臣去后,但望殿下潜心向学、志高弘毅。所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永嗔一听他又来劝学,立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倒明白林如海这番话完全处于一片善意,盖因林如海本人在科举上得了极大的好处。到了景隆帝这时候,开国那批以军功起家的权贵们,都纷纷走在“转型”的道路上了,从武功转文治。
林如海本人属于成功转型,走上康庄大路的;像贾府那种,就属于后继无人,子孙不肖只能日渐落败的。
只是永嗔乃是皇子,对于读书倒没什么迫切的需求,他自己喜欢读的书本那就看起来,所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然而景隆帝哪里会跟儿子们在读书这件事上讲什么兴趣,不管多么枯燥无聊的古文,一概要他熟读背诵。
永嗔笑道:“先生走那一日,我要去送行。”把关于读书的话题给岔开了。
林如海自然不会拒绝。
可是永嗔万万没想到,回怡春宫跟母妃一说,竟然不许他小寒后一日出宫给林家送行。
“母妃,好母妃,亲母妃……”永嗔摇着淑妃的手臂。
淑妃笑着点点他额头,道:“你便是喊出天仙来,也是不行。”
服侍淑妃的蔡姑姑在一旁道:“太后娘娘回宫,就在小寒后一日。到时候阖宫上下都要等着迎接的——殿下这次可真不能出宫了。”
“皇奶奶要回来?”永嗔一愣。
“是呀。”淑妃眉心轻轻皱起来,脸上透出淡淡的愁容,“这下母妃可不敢放你出去。”
永嗔又岂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尤其是在见黛玉女神这种事情上,决不妥协!
他直接找到景隆帝跟前儿去,陈明情由,“父皇,尊师重教——这还是您教儿子的呢。林师傅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儿子不送一送,心里难安啊。”
景隆帝从厚厚的奏折堆里抬了抬头,从眼皮底下看了看他,声音平直道:“别白费劲了。太后回宫,朕都要去亲迎的。你给朕老老实实的,别惊着太后。”
永嗔眼珠一转,他本来也没期待景隆帝答应,闻言立马笑嘻嘻凑上来,“那父皇准儿子提早一日,去林府一趟呗——既算是给林师傅送行了,又不耽搁迎接皇奶奶。”
景隆帝“嘶”了一声,搁下朱笔,打量了他两眼,咬着牙道:“你说你贼成这样,是随谁?”
永嗔笑嘻嘻道:“龙生龙,凤生凤,父皇聪明睿智,儿子自然就贼了点……”
“滚吧。”景隆帝缠不过他,挥手赶人。
永嗔知道这就算同意了,他喜滋滋谢了恩,笑眯眯往外走。
“等等……”景隆帝忽然又看过来,狐疑地瞅着他,问道:“你林师傅家藏了什么宝贝,招得你三天两头要往那府上去?”
永嗔不慌不忙,“林师傅家藏书万卷,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景隆帝立马后悔叫住了他,笑骂道:“快滚快滚。”
待到小寒这一日,永嗔便出宫又往林府而去,这是他第二次来林府了。
除了淑妃帮他备下的礼物,永嗔自己只捣腾出一个银镯子来。
“这镯子也没什么稀奇的,是我小时候戴着的,保佑我没病没灾长到这么大了。我如今大了,用不到;就想把这福气分给妹妹……”永嗔把那红绢布打开,露出里面一枚宽银镯来,样式古朴,刻着些保佑幼童平安的符文;论起来,倒并不贵,只是这份心意难得。
贾敏看了一眼夫君,笑道:“这如何使得。”
夫妇二人还要推辞,永嗔已经走到安睡在摇篮里的黛玉身旁,把那宽银镯给她套在左手腕上了。
“略大了些……”永嗔端详着,又自己笑起来,“待妹妹再长两岁,就戴着刚好了。”
他低头见黛玉睡得香甜,鼻息匀净,想道:等她大了,多半不会记得我给她戴过镯子。
不知为何,永嗔竟觉心中一酸。
永嗔走后,贾敏忙命人将那如今还略大的宽银镯妥善收好,夜里与林如海私话笑言,“看十七殿下的模样,倒似真想有个妹妹……”
林如海“嗯”了一声,半响慢慢道:“十七殿下想要妹妹,那也是出自宫里。他年纪小,想一出是一出,咱们做臣民的,却万万不能当真……”
却说永嗔出了林府,见天色已晚,不敢耽搁,径直回宫。
他才进宫门,就见一个面生的太监在宫门内等着。
“奴才赵德喜给十七皇子请安。十七殿下,您可回来了——太后娘娘在慈宁宫等着呢。”
永嗔一愣,“不是说皇奶奶明儿才回来么?”
赵德喜垂着眼睛,微微一笑,“就是说呢,事儿有赶巧——殿下,您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