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岳冲的手,老人咧开嘴笑了:“小伙子,你的伤好了,我真替你高兴。”
“老祖母!请受晚辈一拜!”岳冲自发内心的喊了出来,然后对着他平日里恨的咬牙切齿的金人扑翻身便拜。
他起身后,老人安慰他,让他安心养伤,还给他讲天满教的教义,他虽然仇恨天满教,此刻却仍然耐心倾听。
他非常费解。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天满教的教义是如此的高尚,而完颜希尹等人,却又如此狠毒呢?这个问题就像一道魔咒,令他头皮发麻,却也想不出个答案。这问题又太敏感,没法问阿雪和老祖母,以免他们起疑。
岳冲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汉人。
他也不敢主动询问,生怕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经把这个当年的幼稚而又青涩的少年磨练的像狼一样精明。
聊了一会,他问起老祖母的病情,老祖母说:“郎中说是肺喘,极难医治,需要很多钱,我们出不起钱,就一直耽搁了。”
岳冲马上从床头取出包裹,所幸他从山崖滚下时并未遗失,阿雪见是他的私物,也从不打开看,故而里面的金银一两没少。
这些钱全是从大金国人手中抢来的。
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钱。
一如金人杀害汉人,然后抢钱一样。
岳冲对那些死在沥泉蛇矛下的金国冤魂,没有半分同情之心。
包裹层层打开,里面金光银光闪耀,老祖母和阿雪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暗暗吃惊。
岳冲捧着全部金银递到阿雪面前,用轻巧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阿雪,把金银收好,给老祖母治病去。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得保养,不能总拖着。”
“这……大哥,我们不能要……”
“小伙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确实不能收你的钱。”
三人推搡半晌,岳冲知道她们肯定不要,一急之下便道:“阿雪和老祖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说什么也要报答你们!如果你们不肯要,我这就走!”
“大哥,你伤还没好……”
“那我就死在外边好了!除非老祖母收下这钱治病,我才不走!”
话己说到这个份上,老祖母和阿雪只得含着晶莹的泪光收了这钱。
“这孩子,简直跟咱自家人一样亲。”老祖母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岳冲哽咽道:“我死在顷刻,阿雪和老祖母救我性命,你们又是喂饭又是上药,还帮我倒尿桶,此番恩情,在下百死难报!你们担心我的身体,我又何尝不是日夜担心你们?我生怕你们被官兵发现窝藏人犯……我……我连想都不敢往下想啊!老祖母啊,咱们彼此之间,都是这般牵挂对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哪!您就遂了我的心愿,好好治病吧,尽量祛除病根!您老将来一定要长命百岁!”
“这孩子,比俺的亲孙子还亲啊!”
“从现在起,我就是您的亲孙子。我要和阿雪一起孝敬您老人家,让您老人家顿顿吃上饱饭,再也不受苦!”
老祖母搂着岳冲哭了起来,岳冲想起从小便疼他爱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却被赵官家的徭役活活逼死的祖父母,以及惨死于金兵刀下的父母双亲,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阿雪也哭了。
岳冲突然发现,阿雪的一颦一笑,都美的那么纯粹,哭的时候,就更美。
老祖母说:“用不了这么多钱。”
岳冲坚持道:“那您先用着,治好了病,把剩下的再还我不迟。”
天色很晚了,阿雪和老祖母才回去,老祖母笑着说:“好孩子,明早俺还来看你。”
“好。”岳冲满口答应。
他走到洞口,目送二人离去,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
他摘下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那是他生母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和沥泉蛇矛一样,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把长命锁端端正正的放在石床正中,然后取出草纸,用蛇矛尖轻轻割破手指,写了一行字:谨以此物赠阿雪,保重。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提了沥泉蛇矛,连夜离开。
心爱的人啊,我把你爱到了骨头里,可是我再怎么爱你,又有什么用呢?
谁让你我生在仇敌之国!
我们注定不会有未来!
既然注定要分开,再多的缠绵也只是徒增悲伤啊!
阿雪,我祝福你,找到一个最爱你的人,我希望他用整个生命来爱你,一辈子对你好。
老祖母,祝您健康长寿。
希望有朝一日,和平重现,你们能够过上平静快乐的日子。
我走了。
我不想连累你们。
你们继续做你们的良民吧,我继续做我的苦行者。
“阿雪,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白发头发迎风走去,风声猎猎作响,吹动着少年的眼泪。
爱到极致,才会为心爱的女孩子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