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奏疏,陡然地跌落下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赵佶哪里有如此深的心机,赞许地向沈傲道:“沈傲说的对,和朕想的一样,蔡爱卿一心为国,家事倒是耽搁了,此事作罢吧。”
沈傲朗声道:“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又是呵呵一笑道:“朕叫你们来,原本是想让你们和和睦睦,化干戈为玉帛,可是今曰见沈傲这般,其他的话就不必说了。”
蔡京这时呆滞地朝沈傲道:“平西王宽宏大量,老夫……老夫感佩至极。”
沈傲淡淡笑道:“太师客气。”
文景阁内,一下子显得君臣其乐融融,赵佶心情大好,说了许多话,都是沈傲与他对答,蔡京竟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恍恍惚惚的,如坐针毡。
待沈傲和蔡京从文景阁里一同出来,沈傲按着尚方宝剑在前走,蔡京尾随在后,突然,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叫住沈傲道:“平西王……”
沈傲驻脚,回眸道:“怎么?太师有什么赐教?”
蔡京呆了一下,艰难苦涩地道:“平西王的手段,老夫算是见识了。”他了叹口气,像是聊家常一样,一边微颤颤地走,一边道:“老夫一介布衣,到如今入朝拜相,数十年宦海,历经安石公变法、君实公元祐复辟,宦海沉浮,已有五十年,平西王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是老夫最看不透的一个。”
沈傲闲庭散步地笑着道:“太师过奖。”
蔡京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愚不可及,竟是不自量力,如今,才知道是骑虎难下。”他深望了沈傲一眼,又道:“老夫若是上书致士,可以吗?”
沈傲想不到蔡京在这个时候会说出这句话,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此时再看不到任何智慧和高高在上的气度,一双眼眸中,只剩下悲凉。他弓着身体,仿佛已经不堪身体的重负,整个人,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迎着这双浑浊的眼眸,沈傲淡淡一笑道:“太师致仕,为何要问本王?”
蔡京吁了口气,眺望远处红墙玉砖,慢吞吞地道:“老夫老了,这天下,是该换人来掌握了,只求平西王能留老夫一条退路。”
蔡京的眼眸这时候才焕发出一丝光彩,带着企盼看向沈傲,或许,只要沈傲点一个头,他整个人便可以轻松一些。斗了这些年,从起复的意气风发,再到如今的黯然颓丧,他所渴求的,无非是网开一面而已。
沈傲会答应的,蔡京有这个直觉。
沈傲握紧了尚方宝剑的剑柄,停下不动,随即那握紧剑柄的手,又轻轻松开,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似在犹豫,又像是早有了计较。
随即,沈傲淡淡一笑,如沐春风,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道:“太师,有一句话,沈某人不吐不快。”他突然朝蔡京拱手,深深鞠躬,正色道:“太师的智计和手腕,沈某人平生未见,沈傲能有今曰,是因为太师一直都是沈傲的楷模。”
他这一记重礼,完全是以师礼的态度对待,蔡京慌忙一避,表示不敢接受。
沈傲直起腰来,目光却是落在远处的万岁山上,那飘渺的山影矗立在宫墙之外,他慢吞吞地道:“万岁山美焕绝伦,令人留恋忘返。”他突然笑起来,这一声笑,让迎面过来的几个内侍立即止步,不敢过份靠近。沈傲手指着万岁山:“可是这座万岁山下,有多少白骨?征集民夫十万,靡费钱粮数以亿贯,为了这一山一石,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没有了丈夫?太师谄媚陛下,上书督造此山时,可曾想过放他们一条生路吗?百姓苦太师久矣,汴京的万岁山,苏杭的花石纲,各州府的生辰纲,千千万万人,只因太师的谄媚,而流离失所。太师的豺狼,以新政之名,强取豪夺,无恶不作,太师身为罪魁祸首,可曾想过放那千千万万人一条生路吗?”
沈傲玩味地看着蔡京惊愕的表情,冷冷地道:“太师,已经迟了,事到如今,本王必须要给别人一个交代,太师也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随即,他重重地道:“我……沈傲……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言罢,不再理会呆滞的蔡京,按住剑柄,毫不犹豫地飘然而去。
蔡京呆呆地看着沈傲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万岁山,春风习习,凉凉的,有一种刺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