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不宿老,就该别张明鉴全都杀光!”
“他们根本就不能算难民。公审刚结束,就被仆人用轿子抬着走!”
陆续有其他文武官员走进来,个个义愤填膺。
“这?”朱八十一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陪审的宿老虽然不是他亲手找来的,但交代底下人去执行时,的确曾经说要,要找那些在地方上平素有名望者。本以为通过这些有名望的宿老的影响,能让淮安军的施政体系更深的扎入民间。却没想到被人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差一点适得其反。
“不信你去偷偷派人看看,那些宿老们平时住哪里,吃的是什么?”以为朱八十一不相信大伙的话,毛贵继续冷笑着补刀。“你那两碗粥,人家的仆人都不屑去吃。打回去只为了招募更多的狗腿子。要是把他们挨个全抓起来,然后带着人到城外上门去搜,再加上扬州路的那些坞堡,甭说六十万张嘴,凑出上百万人一年的口粮都不成问题。”
“城里的纺织作坊是烧了。但城外的那些瓷窑,陶器作坊,可是都好好的呢!这两天还有人放出话来,每天管一顿干饭,招人去给他们干活!还有附近的一些堡寨,几碗白米,就买半大孩子去做家奴。签生死契,连家奴生下的孩子,都是归主人所有!主家可以随意处置,犯了错打死活该!”张士诚、王克柔两个一直留在扬州,对地方上的情况下了解更仔细,说出来的真相也更惊人。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自然就有粮食了!反正他们永远不可能跟咱们一条心!”朱重八最后一个走进来,大声鼓动。
这句话,令很多人眼睛发亮。纷纷将头转向朱八十一,只待大总管一声令下,就倾巢而出。
打土豪,分田地,斗资本家?一瞬间,朱八十一脑海里就蹦出了这样的词汇。因为需要处理的公务太多,白天的审判,他没有亲自去看。但刚才通过众人之口,多少也了解到一些详情。宿老们的表现,的确令他非常失望。但因此就将这些人当作敌人,他却有点儿下不了狠心。
“你别以为他们上杆子贴过来了,就会真心帮你。他们是不愿意管得太多,抢了他们碗里的肉。他们骑在老百姓头上已经多少年了,早已想出了一整套欺负人的办法。你整那个陪审团,无论怎么换,换来换去,大部分还得是他们的人。而他们,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作过小老百姓,出了事情,肯定不问青红皂白,先帮着自己人说话。哪怕的真的把家产烧光了,他们依旧是人上人,依旧要让逼着咱们遵守他们这些家伙的规矩,让他们继续骑在老百姓头顶上!”实在被朱八十一的迟钝气得没法,蒙城大总管毛贵继续大声补充。
以他的白天观察到的事实,士绅和百姓,几乎是天生的对头。除非是罗本这样与地方上没任何瓜葛的愣头青,否则,你甭指望哪个官员能替老百姓做主。毕竟读过书的官员,也大多出身于士绅家庭。如果事事都向着普通百姓,那将背叛他们所在的利益团伙,让他们为整个当地“上层人士”所不容。相反,哪怕他们徇私枉法,只要是向着士绅,也照样是品德完美的贤良,所有人的学习敬仰的楷模。
阶级斗争?朱八十一又愣了愣,眼睛睁得老大。拜多出了来的六百余年知识积累所赐,毛贵说得这些,他理解起来毫不费力气,并且嫩总结出更抽象,更精辟的道理。问题是,懂是一回事,能不能解决问题是另外一回事。后世北方有一个苏维埃帝国,曾经花了几十年时间去消灭了地主和资本家,然后有一夜之间,当初那些号称一心替百姓办事的人,就全变成了他们自己过去消灭的对象。并且做得比那些已经被被消灭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国家,也支离破碎
朱八十一在另外一个时空分支,政治学基本不及格。不懂,也无法理解那个所谓阵痛有没有必要。他只知道,每天高喊忍受阵痛的人,从来就没痛过。个个都捞得盆满钵溢,全世界都留下了他们挥舞着钞票的身影。而与之相对照的,是冬天因为交不起取暖费用而冷冰冰的屋子,还有屋子中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这种轮回,他没勇气尝试。也不希望,发生在自己亲手缔造的政权当中。他是个工科宅加土著宅,胸膛里跳动着的是一颗草民的心。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太上而忘情。做不到满嘴流油,站在一地尸体上喊,“这都是为了将来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都是他前世所鄙夷的人,他不能让自己在半夜猛醒后自己鄙夷自己。
正迷茫间,却又听见朱重八说道,“其实不杀人也可以,把城外那些无主的瓷窑、作坊和徒弟都收到咱们手中,咱们自己招募工匠,成片地开瓷窑和作坊。然后弄出来的东西官府专卖。运到南方去换粮食。然后再把码头控制起来,对非官府所产的东西,全都课以重税。用不了多久”
大国企!朱八十一的脑袋嗡的一声,两眼一片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