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大相庭径,玉娘自是不信。不想窦充容看着玉娘不信,又继道:“我方才那话,不过是试试妹妹性子的,妹妹方才若是一声不出,只当我今儿白来了一回。”玉娘听着这话大有意思,就笑道:“充容那话,换着哪个都要急的。”
不想窦充容从鼻子里哼了声道:“你也莫要装佯,这珠帘可是圣上赏你的,便是殿下与贵妃娘娘知道了又能如何。”莫非乾元帝赏的时候就不知道是僭越了?不过是因着宠爱玉娘所以才把好东西给了她,哪个敢指着珠帘说僭越,只怕乾元帝第一个就容不下。
玉娘越发的觉着这个窦充容有意思,她能无宠而常获晋封,怕不只是靠着她祖母那点子面子情。果然,窦充容又道:“妹妹这里可有什么好茶没有?圣上既常在妹妹这里,妹妹这里自然有上用的好茶,可莫要吝啬,只拿份例上的来哄我。再有什么精细茶点,也拿了来我尝尝。”
这样的支使人,怕是有话要说,玉便向珊瑚瞧了眼,珊瑚心领神会,便笑道:“今儿正好小厨房里蒸了牛乳藕粉糕,奴婢使人去瞧瞧。”就指了两个宫女,一个去看藕粉糕好了不成,一个去煮新得的玉露泉来泡茶。这么一动,能在殿中近身伺候的宫女走得只剩了她同个秀云,并窦充容自己带了来的那个。
窦充容含笑微微看着端坐如入禅的玉娘,过了片刻才道:“妹妹就不想知道,这回周采女是听了哪个的话到你面前的吗?”玉娘情知窦充容将人都指使开是有话同她说,可千算万算也没算着窦充容会到她跟前来说这样的话,一双妙目蓦然间张大了,转而又垂目道:“妾竟不知充容这话是打哪里来的。”
窦充容也知道昭美人能在半年内就坐稳了乾元帝新宠的位置,自不是个凡人,哪里能这样就信了她。将心比心,莫说是昭美人,便是她本人,若是冷不丁地有个从不曾来往的人过来告诉她,背后害她的人是谁,她也不能信,是以早有准备,因道:“我也知妹妹不能就这样信了我。我只把几句话告诉妹妹。妹妹细想了便知有没有道理。妹妹如今真好算宠贯六宫,从前高贵妃也不曾得圣上如此青眼,这还是妹妹膝下无子,妹妹膝下若是有了皇子,哪个还能有指望?这宫中,我这等无宠无子的也就罢了,若是有个儿子,自然想头就多了。我知道妹妹是极聪敏的,这些个道理,想必也是心中有数的罢。”
虽这些日子来乾元帝可算待玉娘极好,可到底两人之间隔着海样深仇,玉娘连同乾元帝缱绻都是不甘愿的,何况是生儿育女,那更是不能去想,竟是一叶障目,不曾想到她虽不欲想生子,可旁人却是不知道的,必是推己及人,以为她也想着早日生下皇子。所以今日窦充容一番话,如同惊醒梦中人一般。
她如今虽得乾元帝喜欢,到底根基尚且,膝下又无子,对付起来,自然比积年的老人容易些,高贵妃这些日子来,处心积虑地要将王婕妤送到她这处来,想来也是为着这个。高贵妃能有此盘算,陈淑妃的那段剖白,果然有些欲盖弥彰,且窦充容说的是“若是膝下有个儿子”这分明指的便是陈淑妃了。只是这样隐秘的事,她窦氏一个无宠无子的充容又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什么好端端地跑了来告诉她?
窦充容看着玉娘脸上微动神色,便知她不能信,也不着恼,看着合欢殿的宫女们送上了才泡得的六安瓜片,又送了几碟茶点,里头一盆淡粉色的藕粉糕,还冒着热气,显见是才出蒸笼的。窦充容大大方方地掂了块,轻轻咬了口:“牛乳多了些,盖住了藕粉的清香,下回叫厨房里少搁点,我记得圣上不大爱吃牛乳。”待得吃完了一块藕粉糕,这才道:“我知道妹妹不能信我,我来说这话不是为着妹妹。我只是不想妹妹吃亏罢了。”说了,脸上露出一丝惆怅来,转瞬即逝,若不是玉娘盯着她的脸看,几乎不能察觉。
窦充容在玉娘这里又坐了回,喝了两盏六安瓜片,也就回去了,出得合欢殿的大门,不由自主地回头瞧了眼,随着她来的宫女留香看着窦充容这样,便道:“充容何必来提点昭美人,先莫说昭美人信不信的,便是她吃亏了,圣上还会不护着她吗?”旁的不说,只看那昭美人随随便便地就能拿乾元帝常吃的茶来与人吃就瞧得出她在乾元帝跟前有多得意,哪有这么容易就叫人算计了去。
窦充容却将留香看了眼,叹息了声,她哪里是为着昭美人,她为的不过是她的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