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缅闻言,清亮的眸子暗了暗,随即垂了眸,淡淡道:“那么就预祝你成功吧……”
“好。”云倾笑嘻嘻的答言,那笑却无比的酸涩。
明公公悄无声息的摆好了膳食,还有一小碗棕褐色的药汁峻。
南宫缅撩袍起身,缓步走到桌前,轻敛衣袖,垂眸而坐。
他没有喊云倾过来伺候,也没喊她一起用膳,好像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在鲫。
以前三年没有见过,她也没觉得如何,这次只不过分开几日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好像有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他的眉眼神色都带有几分倦意,慵懒之余更有种说不出的媚态,可纵使风情万种却是全全然然的阳刚。
云倾有些奇怪,世上竟有人心狠手辣却面如温玉,冷血无情偏又尔雅雍容,无论是处境如何狼狈,所做之事如何令人发指,都能被他化作一种艺术,永远的从容不迫,矜贵斯文,华丽优美的让人觉得残酷。
她移开了眼,这个人太危险。
好像忽然又想起了她的存在,南宫缅放下药碗,向她招了招手,“过来——”长长的尾音说不出的慵懒。
云倾迈着小步蹭了过去,“皇上有何吩咐?”
眼看着宫人们鱼贯退出,南宫缅才笑了笑道:“你不是说要让我爱上你,光是杵在角落里恐怕是不行的。”
“皇上这是太自信还是真不怕?”云倾笑吟吟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
“都算是吧!”莹白如玉的手指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我也想看看,自己究竟会不会为了美人——拱手山河……”
“太后希望我可以每日在你的膳食了加一些佐料,三年左右你该会寿终正寝的,到时候晖儿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云倾垂头盯着南宫缅的手,一瞬不瞬的说道。
他长睫微颤,轻笑一声,“太后看来是老了,这般低劣的手段也能想得出?”
“非是她老了,只是她太相信被仇恨淹没的女人的疯狂……或许,我会超水准发挥,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那么你准备好下药了吗?可需要我暂时回避?”
云倾闻言狡黠一笑,“既然都告诉你了,自然是不会给你下药了,就像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会被人利用?如今前朝有你还有我爹的逼迫,顾家恐怕已是黔驴技穷,何况……”何况她本就不善于权术,不过就是个为爱疯狂的可怜女人,否则隐太子何须死?
“这一次出去,你好像长大了。”南宫缅笑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会用脑子了,嗯?”
云倾回给他一抹笑,“那么是不是奖励我下?”
“想要什么?”
“不知奴婢可有荣幸陪皇上用膳呢?”
二人都巧妙地避开了无名大漠里的事情,所有的话语都被刻意的忽略,就像一面镜子明明有一道很大的裂痕,照镜子的人却装作看不到,依旧对镜贴花黄,即便根本无法看清楚自己的面容……
“你放了苏君澈?”云倾撂下碗筷,歪头问道。
“他有后手……我当真小看了他。”南宫缅古怪的看了一眼云倾,没有多说。
“什么后手?”那日南宫缅带来的人多了他数倍,输赢早已是定局,苏君澈都已承认败北,还能如何?按理应该俘了他和北齐交涉才对……依照南宫缅的头脑不会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岂料,这人闻言只是浅淡一笑,“你猜?”
“怎么猜得出?”
“谁让你跑走的,错过了一场好戏……”南宫缅取了锦帕拭了拭唇,“小没良心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幽怨。
云倾脸一红,“还说不在意,小气——”
“你想留在宫中,我给你个位份可好?”南宫缅话锋一转,“算是给你的美人计行个方便,如何?”
云倾盛汤的手一顿,“你这是趁火打劫,谁稀罕你的名分?”口上虽如此说,心却跳得厉害,南宫缅究竟是有多大的自信,这般有恃无恐?
“既是想推倒我的江山,隐太子的后嗣至关重要啊,这是你师出有名的关键所在,可惜你这将军还没挂帅先丢了印……不可谓出师未捷。”南宫缅笑着打趣,却说中了云倾的心事,“你
想想看,会是谁劫走了晖儿?”
云倾一直也在思索这个问题,金屈一直没有音讯,想来也是摸不到头绪,凭借着玄墨教强大的地下网络都找不到,看来这个人来头不小,忍不住看向南宫缅。
那人叹息一声,似有些无奈,“我还没有强大到一边和人生死相搏,一边还有工夫去劫持晖儿。再想想看,晖儿在谁手里,受益最大?”
“我爹?”云倾蹙眉,“不对,他就算真的策划了黄巾军,也是打着逼你逊位扶持正统的名义,晖儿继位他左不过当个辅政大臣……黄巾军不过是他用来扰乱局势的手段,他还要留着晖儿在宫里给他当起义的理由,不会这么做……至少目前不会。”
“原来你也是都清楚明白得很,一直和我装傻么?”南宫缅失笑,“果然仇恨可以让女人变聪明。”
云倾别开头,是啊,她一直在心底都清楚一切,只是不想面对罢了,风南翀是她的爹,知父莫若女啊……
“不是我爹——那么……是顾家?”云倾眼眸一亮,“顾家这是要……”
“或许真是狗急跳墙了,指不上太后便把主意打在了晖儿身上,没有了隐太子,皇太孙也可以……只不过……”南宫缅欲言又止,纯黑的眸色里有烛火明灭,“通敌叛国得来的江山真的比我要光明磊落吗?”
“你是说……他们是和北齐……不对啊,苏君澈说过,他本来是要掳劫顾连璧的,既然合作怎么会抓自己人?”云倾不解道。
“自己人?哪里有什么自己人?”南宫缅意味深长的看着云倾笑道,“只有你才会这么轻信旁人,偶尔的聪明一碰上真格的就原形毕露了!”
“我笨,你聪明行了吧?”云倾瘪了瘪嘴。
却听南宫缅正色继续说道,“顾莘打算一箭双雕,原本就是设计苏君澈劫持你和晖儿,不过为了隐瞒真正的用意,故意用顾连璧混淆视听罢了……然后引我出京,中途他趁机夺了晖儿……又派人刺杀我,若是成功,我没有子嗣,晖儿名正言顺登基,太后垂帘,顾莘便是摄政王了,若是没成功,他便联合北齐……”
话未说完云倾脱口道:“联合北齐出兵……拥立新主!”
南宫缅点了点头,“但是他摆了苏君澈一道,又隐瞒了晖儿的身份,以苏君澈眦睚必报的个性恐怕心里对他起了隔阂……”说着轻笑出声,“不过哪里有永远的朋友或者敌人?”
“所以,如今顾莘定是要开始运作,为北齐出兵扇一把东风,但是他一直隐藏的很好,甚至比我爹更甚,根本看不透朝中究竟有哪些是他的人……所以你想从后宫入手,抬淑妃给顾家体面,同时又怕失了平衡,便想到了我……”
“嗯。”
“云冉还不够吗?”云倾昂了昂头反问道。
“可是不是你要使美人计吗?”南宫缅起身绕到云倾身后探身过来在她耳畔说道,“想要我爱上你还要死心塌地的,那就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为我排忧解难,赴汤蹈火了。而且……”
云倾被他身上氤氲的龙涎香起包围,温热的鼻息萦绕耳旁,不觉烧红了脸,有些紧张的开口,“而且什么?”
“而且……”南宫缅低低的嗓音带了诱.惑似得绵软,“而且你这么在意云冉,可是嫉妒了?”
云倾再次觉得危险,这人三言两语就可扰乱自己的思路还有逻辑,莫名其妙的被他牵着走,真的很可怕……
“不说话?这可是默认了?”南宫缅眨了眨好看的凤眸,声音像来自地狱的蛊惑,“想要骗倒别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先骗倒自己……你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明知这是陷阱,明显的哄骗还有引.诱,云倾却偏偏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南宫缅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喜欢什么称谓?级别?”
“越大越好。”已经丧权辱国了,自然要尽可能的攫取更多补偿才行。
眉梢一扬,“想当皇后?”
“也不错……”云倾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眼底有戏谑划过。
“皇后意味着什么,你可知道?”南宫缅凤目轻挑扬起,线条流畅如流水一般的盈盈波动,每一次张合,都有千般风情万般媚态,越看越让人移不开视线。
“国母啊……以后你驾崩了我就是太后……”云倾故意煞了风景,那样的惑人心神,她可
受不了,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漆黑的眼中有很深的笑意,却不急着接话,轻如羽毛的指腹划过云倾的脸颊,捏掉一粒饭渍,声音飘飘乎乎的,却一下下撞击进人心,“皇后是帝王的妻子,是我一生挚爱的女人才能得到的位置,她会在我活着的时候伴我左右,在我死后……睡在我的棺材里。”
他长长的睫毛如蝶翅纷飞,简单的起落都带着轻盈优雅,云倾死死盯住那双羽睫,一时间便陷入一个冗沉的漩涡,带着她旋转跳耀,晕乎乎的找不到了方向,也忘记了一切,仿佛亘古碧空万丈,流水潺潺,沧海激浪千层,长河落日,都只剩那一眼的明灭光影。
经年之久,他也曾谈笑间说,我死了你便睡在我的棺材里。
两种情景,两种语气,是报复还是绵绵情意,原来对不同人便有不同的解释呵……
“那就随便来个妃子好了……”云倾低下头轻声道。
“倾嫔。”轻柔地声音慢悠悠的飘过来。
云倾良久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他正在笑,盛艳不可方物,像是绽开到极致牡丹已近凋靡,所以夹在了悲伤还有哀愁,即便是富丽高贵也带着让人唏嘘的凄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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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诰的圣旨很快便拟好颁了下来,太后自然不会阻拦,所以没什么周章,云倾便完成了由宫女直接越级作了从三品的贵嫔飞跃。
有了封赏,她自然不能继续留在龙德殿,南宫缅很是体贴的将她安排在了掬慧宫的主位,很是忧喜参半。
喜的是一宫之主,淫.威无边,忧的是又要同云冉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起她时而幽怨时而怨毒的神情,云倾便没来由的烦闷。
领赏谢恩后,她在新分派的宫人簇拥下往掬慧宫而去,有人途中遇见俯身行了个大礼,“臣参见贵嫔娘娘。”
云倾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小太监,扶额道:“大哥你这样我真不习惯……”
风子胥起身看了看周围,宫人们很有眼色的退到远处,“倾儿……你实在不该为了大哥再进宫……爹可以随便找个借口为你另寻出路的……”
“那就看着大哥被太后抓?你是风家嫡长子,风家还要靠你……”云倾走进近风子胥轻声道。
风子胥轻哼,“太后不过是软禁,待皇上回来也不得不放,她就是为了哄你进宫……”说着一顿,他虽然不知就里,却也隐约猜到妹妹遭遇了什么,不由得心疼道,“倾儿你受委屈了,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云倾摇了摇头,本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凤凰血族的秘密有她一个人背负就够了,风子胥只是风家的嫡长子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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