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北的德行!
“妾身谢将军宽慰。”
虽说是谢,可这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再一次当面揭疤呢,过往的巨大痛楚穿过脑海,谁会体会谁会在乎,没有谁能感同身受。可她,不能不说。
所幸有甄姜这个勉强能够感同身受的人在,她开口对燕北小声道:“夫君,昭姬与河东卫氏卫仲道成婚,卫仲道却早逝,因没有子嗣而归家,正逢蔡伯喈蒙难,为匈奴人所掳,几经周折才流落冀州。昭姬命苦,家中亦再无亲人,何况其书赋音律无不通者可当大家。夫君仁厚,万万不能再将她当玩物般转赏他人了。”
燕北跪坐当中,耳边听着甄姜喋喋不休的求情,眼里看着蔡琰仿佛听候判决般的哀恸神情,良久不言,仰首看向碧蓝天空南飞的大雁,半晌才长长地叹出口气,转头拉过甄姜的手抚在掌中道:“某不会将昭姬送与他人的。”
他的口中这么说,胸口却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般通不出气来,头脑里想的事情早就与蔡琰无关了。官宦之后尚且如此,寻常百姓遭逢兵乱又当如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当初蔡伯喈何等风流人物?自董卓征辟之始,十余日历任三台,主政尚书给侍中,可谓位极人臣。其夫家卫氏,大将军卫青之后,当年刘虞为燕北取字,便是望他以卫仲卿为榜,力克东夷北虏,兴汉家大业。如今呢,莫说是卫仲道短命,他便是还活着,在南匈奴健马强弓之下,若要掳其妻女,能挡?
河内司马氏又如何,亦是传承数百年之大族,到头来还不是土崩瓦解,除了仍旧长安为官的司马防,其数子皆避祸辽东。
乱世人若浮萍,起伏兴衰,皆在朝夕之间。
尽管秋日艳阳高照,燕北却只觉身后薄衫为冷汗浸湿,凉风吹来令他狠狠地打出寒颤。
“望彼思己,只觉毛骨悚然。”燕北环顾着往返曲折的回廊与前将军府邸高大雄浑的建筑群,轻声说出这句话,轻拍着甄姜的青葱般的手,缓缓摇头,起身才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叹息道:“避过一场灾祸!”
这一年太顺风顺水,自幽州兴兵怒起,则谷中除公孙;据邺城剑指东方,则渤海驱袁氏;二州在手,拔剑四顾皆是志得意满,仿佛天下再无敌手。
若不是沮授自幽州驰马千里,他甚至愿意放过袁绍一马,任其再起于青州;若不是郭嘉回还,他恍然未觉麾下大将互不同属已生间隙。
道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所幸悬崖勒马,精进不迟。
如若不然,谁又知道一统幽冀的前将军,能延续多久兴盛?
“昭姬,就在府中安心住下,你不会再颠沛流离了。”
这是前将军燕北的承诺,而前将军燕北的承诺比皇帝的诏令更为动听。因为就在今时今日,统治幽冀二州的前将军燕仲卿,无疑是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