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他与会试魁首失之交臂,眼看着四十八年就要到了,也该是他一展雄图的时候了。
张廷玉这边看完了信,便给他回了一封叫人送回去。
顾怀袖则办着南边的事情,只觉得沈恙这脑子也足够可怕。
这还没过多久,已经在官私两道完全立住了脚跟。
几乎每个大盐商背地里都是大盐枭,这是连顾怀袖都知道的,可沈恙未免也爬得太快了。
表面上他手里干净的生意都已经交了出去,李卫那里管着一部分,钟恒手里也打理着一些,倒是听说沈恙那个儿子如今好起来,也不用吃文玩核桃里头的核桃仁了。
端是当年买核桃,怕便是不下十万了吧?
那周大夫也是个敢开药方子的。
坐在屋里打着账本,顾怀袖换了一身薄薄的青纱外罩的水绿衫子,整个人看上去苗条又细瘦,手指拨着算盘,沈恙这个月往张府这边交了有一万三千多两,比上个月多了两千两。
这些在寻常人看来必定已然是巨款了,即便是张府也花不完,可在沈恙那里兴许就跟一杯水之于沧海一样。
沈恙的生意进账也很吓人,每个月流进流出的银子,都是要按着十万开始算,一年官私两道的银子跑下来,最少也得要百万之巨了。
比起张廷玉那一年不到两万两的冰炭银,沈恙这来钱可快多了。
算完今天这一笔账,顾怀袖便道:“可知道孙连翘什么时候来?”
青黛道:“说是明天来。”
用赤笔将支出给记下,顾怀袖便把已经拨了一下午的算盘一摇,恢复原样,放在了桌上,再把账本一合,道:“如今二爷跟着皇上往塞外去,算算现在已经到热河了。京中……”
京中留了四阿哥协理政务。
顾怀袖弯着唇一笑,这一把网,还是由顾怀袖来收比较好。
她喜欢的不是脏自己的手,而是借刀杀人。
“备轿,上齐云斋。”
她只带了一本账册去,也还没准备交给胤禛。
往后院里一坐,顾怀袖就开始老神在在地喝茶,因着是出来谈事,张若霭在家里念书,除夕跟正月岁数还小,她也不带出来。
四爷今天忙里忙外,焦头烂额,刚刚跟老八留下来辖制自己的大臣们吵了一架,走起路来跟那燎原的火一样,刚出来就看见了高无庸在外头晃,一脚就踹了过去:“大热的天,在爷面前晃来晃去干什么呢?!”
高无庸真是个委屈,可那边那一位主儿真是架子越来越大,往齐云斋一坐,就说自己是给四爷送钱来了。
最近胤禛真是京城里每个高官和皇子们最厌恶的人,天天帮着户部讨债,整日里满脑门子写的都是“钱钱钱”,活生生那钱杠上了。
因着府库亏空太大,皇子大臣们借钱不还,长期填补不上,又有八爷那边带头不还钱,胤禛转瞬化身催命鬼。
若是今天皇宫里头评选个不受欢迎皇子,胤禛妥妥的第一。
他心烦,也恨那些个不还钱的,这会儿见着人就生气,恨不能从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刮出二两银子来。
高无庸只瞧见苏培盛给他打眼色,意思是主子今天火气正大,他连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迅速切入正题:“张二夫人在齐云斋,说是给您送钱来了。”
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胤禛还想说,她动不动见爷就往齐云斋一坐,她是爷,还是爷是爷啊?
可听见下半句,胤禛迅速地住嘴了,“送钱?”
张廷玉没有跟库银这边借过钱啊,莫不是下头人漏记了?
心里揣着怀疑,想着有钱,胤禛直接道:“走着。”
得嘞。
高无庸起身来顶着大日头给前面张罗,出宫便往齐云斋走。
顾怀袖刚刚指点了齐云斋的人做了两碗冰镇的西瓜汁出来喝着解暑,见着胤禛满头大汗进来,便连忙将碗一放,起身给行了个礼:“给四爷请安。”
“爷安个什么安?”
胤禛脾气又上来了,喜怒不定一向如此。
他瞧着桌上还有一碗血红的冰汁,便问:“给爷留的?”
顾怀袖张口想说话,四爷眼睛一瞪,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喝道:“闭嘴!”
一口气憋着,顾怀袖差点没喘上来,她真的想说一句“不是”!
喝喝喝,喝死你!
顾怀袖心里憋气,也不等胤禛给他免礼,便自己起身了,一副不大听使唤的样子。
胤禛喝了西瓜汁,倒是眼前一亮,齐云斋的伙计还会做这东西?
“你急着找爷,可是要给你家张廷玉还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顾怀袖万万没料想胤禛竟然这么说一句,差点气得拿西瓜汁泼他,忍了!“敢情您是在朝廷里追债追疯了吧?”
“那也不如太子能疯。”
说完,胤禛便闭嘴了。
他也放下了装着西瓜汁的碗,抬眼来看顾怀袖。
方才是说漏嘴了……
胤禛道:“昨日来消息,说是随扈巡幸塞外的老十八病了,太子一点也不关心老十八的病,被皇阿玛斥责了。”
“……您消息倒是灵通。”
顾怀袖这会儿不敢张牙舞爪了,她垂首站着,斟酌着胤禛话里的意思。
胤禛还就喜欢她这会儿听话乖得跟他养的白毛小狗差不多的样子,抬眉道:“有什么想法没有?”
“不敢。”
说的是不敢,不是没有。
胤禛岂会听不出来?
他有端了西瓜汁来喝,忽然见着外头高无庸跑进来,便停了这边,去问高无庸:“你今儿办事不牢靠,慌慌张张做个什么!”
“奴才回主子爷,热河来了消息,十八皇子殁了,太子被关起来了。”
高无庸立刻朝着胤禛打了个千儿,一手支着地,利落地回了这么一句。
胤禛面色微微一变,最后却微微掐着手里那一串佛珠,道:“可知皇阿玛什么时候回銮?”
“尚在准备,具体时日不曾知晓。”
太子被关起来了?
关起来,又是个几个意思呢?
胤禛也摸不准。
年羹尧这是回京述职来了这里,方才瞧见高无庸,也知道这里有四阿哥在谈事儿。
胤禛看了一眼,便叫年羹尧在帘子外头等着,才看向顾怀袖:“你找爷可有什么事?”
顾怀袖将账册给放下:“您留下慢慢看,奴才给您送钱的。这会儿您这里人多眼杂,奴才告退……不过……身为您的狗儿,奴才给您一句话,若是您像您腕上的佛珠一样安静,才是真好。”
说完,她这条胤禛养了十多年的忠犬,便直接掀了帘子出去。
年羹尧长身站在外头,瞧见出来的是顾怀袖,忍不住一眯眼。
顾怀袖却还想起初见年羹尧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算算,她也是够老了。
跟了四爷许久的奴才,自然不需要跟这个才跟着四爷的奴才停下来见好,顾怀袖带着丫鬟便走了。
年羹尧皱着眉头,只觉这女人行事越发乖戾,哪里比得上自家妹子沉鱼?
不过里头四爷有找,便不再多想,跟着进去了。
刚刚回到府里没多久,九月皇上銮驾回来,还在途中就发了一道圣旨,废去太子储君之位,着令暂时禁足,待他回銮再与群臣细说。
皇上这一道诏书一发,整个京城都炸开了,朝野为之震动!
顾怀袖却接到了张廷玉报平安的信,大事暂定。
她整个人一下坐会了椅子上,有些恍惚。
该是清算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