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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让纳兰沁华说出一句话来。
年羹尧外放四川乡试主考官,乃是张廷玉提荐,可这件事除了四爷胤禛、张廷玉自己之外,只有顾怀袖知道,年羹尧自己知道不必说,看这纳兰沁华的模样,竟然像是也知道这件事了。
她皱着眉,只觉得年羹尧这人办事不靠谱。
纳兰明珠也是个已经糊涂了的老狐狸,押了太多宝,眼看着大阿哥不行了,他儿子纳兰揆叙则已经抱紧了八阿哥的大腿,现在明珠到底算是大阿哥党还是八阿哥党,怕是他自己都说不清。
纳兰沁华乃是纳兰容若留下的孤女,也是纳兰明珠家的人,怎能知道这样的机密?
顾怀袖表面上不动声色,坐下来之后只说一些女子胭脂水粉方面的小事,却绝口不提别的。
纳兰沁华有些迟疑地看着顾怀袖,她原本是想要感谢顾怀袖的,可没想到顾怀袖如此不动声色。这一位张二夫人果然非同寻常……年二夫人纳兰氏,这会儿也终于回过了神来,本来就不是多言的性子,即便是嫁给了年羹尧,这会儿也不说太多的话。
只有顾怀袖,在席间言语可称得上是妙趣横生,左右逢源。
端看这圆滑的手段,便可称得上是官太太模范,偏生她丈夫还不纳妾。
张廷玉有这样的贤内助,大约也是能在朝堂春风得意的原因之一吧?
看着顾怀袖这样得意,虽顾怀袖自己不显摆,自然有人看不惯她。
只听一旁礼部侍郎夫人孙氏冷笑了一声:“张二夫人也真是有闲心,听说现在朝廷之中大半官员都觉得张大人不不能当会试的总裁官呢,年轻气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人还是老的好,姜还是老的辣。”
顾怀袖听着听着,就听不懂了。
这一位侍郎也是八爷党,孙侍郎在朝堂上参了张廷玉一本又一本。张廷玉是觉得虱子多了不痒,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根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可是没想到,顾怀袖以为自己出游是来轻松一回的,现在竟然又被人揪住说张廷玉的事情。
女人后院的事情都是围绕着男人转的,她们的日子可跟顾怀袖不一样。
顾怀袖听着无奈,在这种场合与她争辩反而是掉了格调。
顾怀袖索性道:“长江后浪拍前浪,您知道前浪怎么样了吗?”
众人都在看戏的状态了,毕竟张廷玉风头实在是太劲,经过会试总裁官争夺的几次朝议,无形之中树了不少的敌。可那也是位极人臣所必须的……
现在有人对着顾怀袖讽刺,自然有人心里暗喜。
礼部侍郎自打投靠了八阿哥之后,就是走路都带风,连着府里的人都得意起来,孙夫人知道现在张廷玉已经被大半个翰林院的人给针对,说话的时候堪称有恃无恐:“前浪又怎么样了?”
顾怀袖淡淡道:“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整个席面上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有人将前后句一连,暗道顾怀袖骂人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
如李臻儿、孙连翘这种跟顾怀袖关系比较好的人,都已经掩口暗笑了起来。
孙氏的脸色已经与猪肝毫无区别,礼部侍郎如今年纪的确是大了,孙氏自己也不是很年轻,如今顾怀袖这简直是大范围攻击!
什么叫做“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这不是诅咒她们都被年轻貌美的小妾们给代替吗?!
有这样说话的吗?
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前面看着还是手段原话,这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这样尖锐?
敢情你张二夫人不是翻脸如翻书,您这一张脸就整个一本书啊,风一吹就翻啊翻的!
还有朝中的老臣,如今虽然的确是已经到了老臣们离开,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时候,可你这样说不觉得太过分吗?
只可惜,没有人敢将这一切质问出来。
顾怀袖敢说,就已经准备了一肚子更犀利多话,谁要敢把她的话给呛回来,她就敢把谁喷得狗血淋头。
左右她想想,自己最利索的也就这一张嘴了。
端茶来喝,却有人由顾怀袖这一句话想到了更多。
新出来的张廷玉、年羹尧等人都是冒头最快的一些,又得皇帝的器重。
聪明的老人们如张英、年遐龄者,都已经以老病为由,乞休回去,给年轻人们让道了。至于李光地现在还没退,那是因为李家就李光地一个挑大梁了,剩下的子弟们都不怎么扶得起来,张英走了之后,康雄身边就更缺人了,李光地更不能在这种时候走。想必若是自家后继有人,李光地现在也早就引退朝堂了。
整个朝堂都处于一种时时变动的更新换代时期。
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康熙在位四十几年了,当初辅佐他的臣子老了,也都辅佐不动了。
顾怀袖这句话虽然难听,可一个字都没错。
长江后浪拍前浪,浮事新人赶旧人。
眼看着席间都安静了下来,显然顾怀袖这句话闹得气氛不是很好。
众人之前都还感叹着顾怀袖左右逢源,席间气氛可说是热烈,结果一转眼变成这样?
怪谁?
难不成怪人家长袖善舞的张二夫人?
呵呵。
孙氏要是不起扫兴的话头,哪里能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一时之间都对孙氏厌恶了起来,孙氏低着头不说话。
顾怀袖想着自己在这里一直坐着,她们尴尬,她不如离开一会儿,回来这席间定然就正常了。
想着,顾怀袖微微一笑,然后起身,道:“我带着我家胖小子去给菩萨磕个头,诸位坐着先聊,我一会子回来。”
众人点头,看顾怀袖牵着他家那胖小子去了。
佛堂里的香客不算是很多,顾怀袖进去的时候正是大家都在外面看桃花的时候,这里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端着净瓶的菩萨看上去面相慈和,顾怀袖装模作样地带着胖小子磕了个头,这才又带着他离开。
“娘,你不是不信神佛吗?以前去逛庙会,都不见你给谁磕头的。”小胖子觉得有些奇怪。
顾怀袖道:“我这哪里是信佛?找个借口出来罢了。这就跟爷们说出去更衣一样……会找借口脱离是非之地,也是一门学问。”
“那要是小胖遇到事情,就说更衣去。”小胖子似懂非懂地琢磨。
顾怀袖笑道:“这是最浅显,也是最露痕迹的……”
话音还没落,还在走廊上走着的顾怀袖就看见前面禅房花厅之中出来了个人,只道:“兄弟们慢聊,更衣则个。”
胤禛走出来,然后就听见了顾怀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后半句话。
“最露痕迹的一种,聪明人都不用更衣当借口……”
然后顾怀袖就住嘴了,嘴角抽搐地看着胤禛。
胤禛脸色很难看,看着她还有她那胖小子,压根儿懒得搭理,一甩袖子就走了。
顾怀袖心道逃过一劫,正想要避开前面花厅走,不想忽然听见那开了门缝里传来一阵大笑声。
“那个张廷玉,才在翰林院熬了几年?不就是张英那个油盐不进的儿子吗?凭他竟然也敢担任会试的总裁官?”
“爷也是正说呢,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给咱们甩脸子!”
“张天师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您怎么看这件事?”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接道:“一个人若是精于八股,能读书,却不一定能做官。诸位爷细细数数,状元出身,最后位极人臣的又有几个?人无完人,张廷玉这人才华横溢,可是不一定会做官。就像是一张纸,都有正面和背面一样,一个人有其擅长的,却不可能面面俱到,此人于做官一途实在太蠢。依贫道愚见,此人庸才,必定不能长久。”
“哈哈哈对,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
众位阿哥们都没将张廷玉拉拢到,张廷玉乃是皇帝党,众人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他们在里面谈论着今科会试的事情,顾怀袖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胤禛要更衣去了,避开是非才是真,听里面的声音,去更衣了的爷怕还不少。
什么张天师?
顾怀袖冷笑了一声,只埋头下去对胖哥儿说了一句话。
胖哥儿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这就是娘跟我说过的莫比乌斯环吗?”
顾怀袖点头:“去吧。”
胖哥儿却一点头立刻就从外面冲进花厅,扫了一圈,立刻看见了一个作道士打扮的男子。
胖哥儿过去就一巴掌拍在他身边的茶几上,“就是你这个臭道士刚刚骂我爹是庸才的?”
张明德愣了一下,这小娃娃是哪里来的?
周围的阿哥们都喷出了一口茶来,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家儿子逮住了!
好在只是个小鬼头,众人也懒得搭理他。
反正朝堂上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揣着明白,就是给张廷玉听见了他们也一样说。
太子冷笑了一声,看着这小子简直丑得令人发指,抬手就想要让人将他扔出去,岂料胖哥儿又说话了:“就是你刚刚说每一张纸都有正面和背面?”
张明德又是一愣:“这是肯定的啊,人无完人,每一张纸都有正面和背面啊。”
很好。
胖哥儿扬起自己灿烂的笑脸,扫了一圈,在十三阿哥胤祥的桌边看见了纸笔,于是过去将一张纸撕了一条下来,将长纸条扭了一百八十度,然后用十三碗里的茶水将纸条两头粘在一起,成为一个扭曲的环,然后抬起自己大萝卜一样的小短腿,跟个爷一样踏在了张明德的椅子上,还滑稽地晃了晃,颇为可笑。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中气十足:“来,你给小爷说说,哪里是正面,哪里是背面!”
什么玩意儿!
敢骂我爹?
我娘分分钟削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24点之前继续。
莫比乌斯环,感兴趣的自己百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