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汤池中又泡了小半个时辰,三人裹上白棉浴袍,趿拉着木屐施施然的来到了戏台雅座前。宋人看戏有规矩,开场前要有歌舞表演,正如他们在街上的露天广场上所见,然后有杂耍,什么喷火吞剑不一而足。等到把观众的耐心都磨得差不多了,才能轮到大戏上场。
今晚在这里演出的是一个名叫庆春班的戏班子,剧目叫《陈三两》,这个剧情很简单:一名姓李的清官被奸臣陷害死于狱中,他的女儿卖身葬父沦落烟花。为了不玷污家族的名声改名叫陈三两,陈三两有个亲弟弟寄养在亲戚家不敢往来,她收养了一个可怜的乞丐收为义弟。若干年后,陈三两的一名恩客死在了她的房间里。死者家属大吵大闹说是陈三两谋杀。而主审本案的司法官恰好是陈三两的亲弟弟,他收了死者家属的钱,又嫌弃姐姐是失足妇女不光彩,便想判姐姐谋杀罪名成立。恰好,当年的乞丐现在得中状元,并且担任了巡按,在刑场上把陈三两救了下来,还革去了她亲弟弟的功名。
这个剧一波三折,随着剧情的发展,陈三两的命运越发扣人心弦,直到最后一幕峰回路转之前都让人感觉会是一出如《窦娥冤》一样的悲剧,因此虽然系无名氏所作,却也广受欢迎。
这种长篇剧在瓦肆里演一般都是连本台戏,每天演一个时辰左右的内容,根据观众的反响而决定剧情节奏的快慢。要是大家都满意,那么一个支线剧情能演够一个月,要是大家都不满意,那么自然会被砍掉草草收尾去演下一个剧。
从今天的反响来看,这出剧直到目前的反响都很好,扮演陈三两的那位女戏子在台上又是说又是唱的,底下居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说:“你丫灌水!”
不过仔细一听,程祁就知道为什么没人反对,反而都在不断叫好了。原来这陈三两说的唱的,都是自己怎么被嫖客摸啊亲的,诉说着自己被一个老头子压在身下,想得却是一个英俊小伙之类不堪入耳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虽然三俗,但却很符合大家来找乐子的心态。更何况,台上的女孩只围着一层薄纱,在“一桌两椅”上作出各种不堪入目的撩人姿态,花了钱进来的各位老少爷们,怎么会和自己的根本目的作对呢。
程祁看了一阵子,喟然道:“我算是知道徽州为何要禁戏了。”
他说是徽州府地方的一道命令:本乡本土范围之内,一概禁止涉春戏班,有明知故犯者,主家罚金,戏班带枷。
这样教坏小孩子的戏码,程祁也觉得地方官下令禁止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从另一层面想,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也未必真的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唱这些羞死人的东西,只是为了讨个生活罢了。
郭山道:“阿祁喜欢看文明戏?”
程祁摇摇头:“天性不可夺……这个我也想要看。只是从艺术论,我觉得这个剧还有改进的余地。”
郭山笑道:“巧了,他们这个班主曾经到我舅家唱过堂会,我也见过其人。也还算是个有点儿追求的戏子。他们在这里演的虽然下里巴人,不过也能唱些阳春白雪。阿祁,你若是有兴趣,与我同去后台走一走?”
程祁还未答话,黄阳便把手中的瓜子壳一丢:“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