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激之下,含怒出手,不能算作故意杀人。”
抬眼问几位夫子:“几位前辈到场时候,是不是也以为葫芦已经不中用了?”
黄夫子等人重重点头。
胡镇狂喊:“你胡说!你后来一直追着我打杀,洪少爷能作证……”
板栗截断他话:“第六——”他环视厅中诸人,一字一句咬牙道——“小子没有杀人。是胡老大命不好,自绝死路。”
胡镇忽然不叫了,把个折扇扇得“扑啦”响,催促道:“说!接着说!本少爷倒要听听你如何舌灿莲花。”
板栗提高声音问道:“胡老大当时死了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自答道:“没死!他跟葫芦哥哥一样,也是重伤。他是到医馆才死。”
提着一颗心听他说话众人,此时皆长出一口气,几位夫子心中暗叹:到底年轻学浅,对律法知之甚少,故而有此误解。
洪霖轻笑一声,提醒道:“到医馆才死,也是死了,并不能逃脱律法制裁。别说才事隔几个时辰,就算隔了十天、二十天、五十天,只要他这死是因你致伤而死,就算死于你手。张小兄弟难道不知我大靖律法中有‘保辜’一说么?”
保辜,是害人一方一定期限内对被害人伤情变化负责一种规定。
胡镇仰头大笑道:“才疏学浅,就不要这丢人了,家去好好翻翻《大靖律法》。难怪连个县试也没过。”
张槐和青木虽然气愤,见板栗并未惊诧,菊花也一派淡然,遂也沉下心,静听板栗下文。
板栗对洪霖一笑道:“多谢洪少爷提醒,小子虽然愚钝,然这‘保辜’还是知道。”
洪霖诧异了:“那你为何还要这样说?”
板栗轻笑道:“我大靖律法中还有‘类推’一说,量刑断罪时,可以比照着用,洪少爷难道忘了?”
洪霖纳闷:“这与此事何干?”
周夫子却猛然睁开眼,眼中爆出一抹亮采。
板栗肃然道:“自然有干系!胡老大和葫芦哥同受重伤,一块被送进医馆,葫芦哥得了秦大夫诊治,故而捡了一条性命;胡老大无端作恶,秦大夫拒绝为其诊治,故而死亡,这难道不是他自取死路?”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若秦大夫出手,胡老大就不会死。”
胡镇再次发狂,激动之下,脸上膏药似乎就要掉下来,大叫:“你胡说!太医院孟大夫亲自出手诊治,都没能救过来……”
“我能救得了他!”
随着一声铿锵话语,秦大夫大步走进松涛居。
他先给几位夫子见礼,一个书生急忙端了凳子来,请他坐下。
秦枫且不落座,抖抖手中一沓纸张,对众人道:“这是孟大夫亲自签字证词,说他医术浅薄,且缺少几味药材,故而未能救回胡老大。”
他逐一扫过众人,冷冷地说道:“不巧很,这几味药材下手中都有。还有,下虽然不敢自夸,却也不会妄自菲薄,这些年,赖师傅当年教导,也颇挣得些薄名,像胡老大这样重症,倒也治愈过不少。刚才翻找历年医案,因怕前辈们等急,只拿了五六份来。”
众人呆滞:这意思是要是时间不急,还能找出许多来?
秦枫继续道:“其实,就算不找那些医案也不要紧,郑葫芦就是例子。刚才孟大夫等好几个大夫都去看了郑葫芦,都说若是他们出手,这样重创,一定不能救回。这是签名证词。”
板栗环视众人大声道:“也就是说,葫芦哥要不是秦伯伯施救,此刻也已经不治身亡。若一定要说我杀了胡老大,那么,胡少爷也算杀了葫芦哥。还有,我表弟青莲、表妹刘蝉儿、田少爷,甚至是黄瓜、黄豆他们,若不是秦大夫此开了医馆,若下塘集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没有好大夫,他们都有可能死去。按‘保辜’之说,别说十日五十日了,便是三五日他们也挨不过去。那是不是也要判定胡少爷杀了四五人?”
郑氏见众人虽然震惊,面上却有些不敢苟同模样,立即走出来接道:“若说因为秦大夫救了葫芦,没救胡老大,就判定板栗杀人,胡少爷不算杀人,这断断说不通。要算杀人都算杀人,要不算杀人都不算,区别只是医治问题。况且,胡少爷他们有杀人之意,我儿子却是愤激出手,两者初衷有本质区别。”
她转身面对外面围聚学子,大声道:“胡老大之死,乃是他多行不义,失了人心,故而得不到救助,这是天不容他活;我们郑家和张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葫芦等人被打,乡人皆愤怒不平,甚至出手相帮,受伤后又得到及时诊治,这才捡了一条命。”
她满脸悲愤,眼中滚下泪水,幽幽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本文涉及律法条文参照《唐律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