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常五体内有热,又是咳嗽,用大凉之物解了热,应该是对症方子,怎么不见效?顾辰之一旁想着。
他尚未入行,只是背了点药书,虽然有次疑问,却也怕贻笑大方,没好意思问出口。
老爷子和顾瑾之站一旁,等着林翊诊断开方。
林翊也当仁不让,笑着对常五道:“误用了药啊!你脉数而弦洪,体内有热,确应该用寒凉之物。可是,肺上咳嗽,却不应该如此。你体内热邪太盛,就似一盆烧得火旺火盆,你泼上凉水。立马就会起滚滚浓烟,将肺都熏坏了,这怎么行?越是这样非要用凉药,咳嗽就渐渐成了肺痈。”
常五听了。心有余悸。
他心里暗暗赞服。
这位年轻先生,举得例子很通俗易懂,不是那些晦涩词,什么火盆浇水这种事。常五也是见过。
他顿时就弄懂了自己生病用药不济原因。
“先生,您说我都懂了,您比梁家大夫厉害,我听您……”常五感动道。
老爷子微微笑了笑,转身进了梢间。
顾辰之就知道林翊说对了。
“还要考虑这种?”顾辰之喃喃道。
看病真不容易。
发热要清凉,却又不能用凉药。用了凉药,反而加重了病情,让肺加受损。
这中间门道也太玄乎其玄了。
顾辰之有点头疼。
他第一次觉得治病真是件不容易事。
“既然火盆要灭,又不是泼水。难道等它慢慢自己熄灭?那岂不是要燃了?”顾辰之问林翊。
他实忍不住。
火盆里炭。不就是人身体?
既然身体灼烧。强行泼水熄灭又会起浓烟,那怎么办?
“拨开啊。”林翊笑着道,“将火炭从火盆里倒出来。慢慢拨开,覆盖上一层沙子。火不就渐渐被熄灭了吗?所以说,常五这病,应该用些清泄药,先将热邪压住,再润肺止咳,而后慢慢再解了这热邪。”
顾辰之没做过粗活,不懂这些。
常五却知道大夫说得不差。
他连连点头。
期间,他又咳嗽了两回。
“先生,您赐个方子吧。”常五道。
林翊就开了个千金苇茎汤。
千金苇茎汤治疗肺脓肿,祛瘀消肿,清肺化痰之效。
像常五这样,口吐脓痰,说明肺部已经脓化了。
开好了方子,林翊亲自抓了药,给常五。
果然没要一文钱。
常五拿了药,仍有些将信将疑。
这条街上,人家把这善药堂说得其心可诛,总说顾氏善药堂,乃是打着善药堂幌子行骗谋财。这念头,哪里还有做善事人?
“……先给你吃毒药,只有他们家有解药,等你要解药时候,就漫天要价,这种事太多了,别上当。梁氏药铺药既好又便宜……”
这样话,常五也听了数次。
可是,如今他也没法子了。
他没钱再去梁氏药铺抓药。
而且梁氏药铺药,吃了不管用。
他带着几分忐忑,终因为烧神志迷糊,不再多想了,拿了药,道了谢,就出门走了。
榨油坊伙计,是善药堂第一个患者。
林翊将他医案整理好,写案卷上。
门口就有人指指点点。
“方才有人进了那个善药堂啊……”
“好像是常五,那是个热心小伙子,上次我买了米,还是他帮我背回来……”一个老者说。
“可怜啊。”有人惋惜,好像常五立马就要被这家善药堂害死。
“常五病得不轻,像是得了痨病。”又有人道,“已经半个多月没上工啊。那孩子没钱啊……”
语气既惋惜又心酸。
“常五是个好孩子,要不咱们几家凑点钱,让他去梁氏药铺抓些药。梁家药是实惠……”那个老人又提议。
人们顿时就不说话了。
好半天,才有个中年女人嘀咕道:“痨病嘛,吃药也是白费……”
然后,人们就散开了。
顾辰之将他们话听耳里,不由生气。
“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顾辰之道,“做点好事还要被这样猜忌……”
“人心不古嘛。”林翊倒挺能理解,“有些地方也散药,却是简单便宜药,而且要收些诊金。像咱们这样,诊金药费全不要,自己赔,图什么呢?不怪旁人起疑。”
“咱们开善药堂,就是为了给走投无路人嘛。”顾瑾之笑着道,“又不是为了给那些爱占小便宜。像常五这样,已经无路可走,反正都是要死,还是会来。咱们救了他,咱们开这药堂意义就足够了。何必意旁人多言?”
顾辰之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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