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年顾玖所刻所写的字。
小殿下翻身下马,蹲在白鲤雕塑底座面前,拿手指摩挲着斑驳不清的字迹。
“愿取名为玲珑......”
他之所以来到白鲤镇,并非是临时起意。
当年在西域受了剑主大人的恩惠,那尾白鲤投入莲池,此后踏入妖孽行列,易潇一直将这份恩情谨记在心。
顾玖的尸骨便埋在白鲤镇的雕塑底座之下。
叶小楼没有立碑,也没有什么仪式可言。
易潇知道平妖司的仙师,即便能做到在紧迫时间内将白鲤镇清空,也很难会搬走一座破碎的雕塑。
更不用说底座了。
若是妖族真的南下,白鲤镇自然会被踏为平地,或是沦为废墟。
顾玖的尸骨便再也无法寻得,如今出海的叶小楼,若是有朝一日回到中原,便无处祭拜师母。
小殿下是个记性很好的人。
所以只要是他记得要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去做到。
剑主大人已逝,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若是他远在烽燧之外,北姑苏道之外,无法亲至。如今妖动之势将袭,小殿下一定会拜托他人,将白鲤镇前藏有顾玖尸骨的衣冢带回齐梁。
只是当易潇的手指触摸到白鲤底座之时,他的面色就开始微微变幻,瞳孔里原本消逝的金色,在极快的速度内油然浮现。
伴随着株莲相的开启,小殿下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白鲤镇的雕塑底座之下,原本埋着的顾玖尸骨,居然不知在何时已被人取走!
远方大雪呜咽。
有两道身影缓缓出现在白鲤镇尽头。
四周的妖气因为这两人的来临,而变得徐徐凝重起来。
郡主大人已经来到了易潇的身旁,左右两只手分别搭在了刀鞘和剑鞘之上。
小殿下面色漠然,站起身子,目光平静望向小镇来的来客。
那两人披着西域的大麾,与易潇魏灵衫隔着数十丈便站定,中间沿途两排木屋,简楼,以及交错飞舞的大雪,遮住了视线。
只是四人的目力都极好,所以这些大雪并不能真正起到阻碍视野的作用。
气势变得紧绷起来。
小殿下眯起眼,看清了这两位如今出现在白鲤镇内的西域来客。
顾胜城披着一件上紧下松的雪白大麾,留着几乎及地的长发,被一道猩红发绳死死箍在脑后,余下的便瀑散开来,沾染了雪色,与巨大的衣摆一同肆意晃荡。
他面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懒懒望着不远处的易潇,露齿笑道:“人妖不两立,我妖族未曾打到烽燧,便已是极大的尊重了,殿下你还踏出赤土,是想挑衅西域不成?”
小殿下眯起眼,并未开口。
他盯紧顾胜城。
这位曾经的棋道天才,在洛阳城内一气连破数位大棋师,如今到了西域,有了自己的造化,居然变得比妖族还要像是妖族。
南海圣会之时,顾胜城侍奉西妖,在其一侧,姿态地位都摆放得极低,几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而如今他实为南吕宫的大棋公,拥有一整份完整的玄武传承,天大造化加身,即便有朝一日成为妖孽,也绝不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这个男人之前活得太过卑微。
越是得势,便越是小心翼翼。
他最不怕别人瞧不起他。即便如今坐拥南吕,身份威望远胜当年,他也未曾有过任何的显摆之举,成势之后,甚至连当年所受到的屈辱,都选择了“原谅”。
提心吊胆担忧遭到报复的诸位小棋公,等了许久,南吕依旧一片安静,这些大妖暗地里谢天谢地,不少人甚至认为,凭借好运坐上南吕宫的顾胜城,要么是个老好人,烂善人,要么是一个大度到了极点的枭雄。
其实顾胜城哪一种人都不是。
他自认算不上枭雄,更不可能是老好人,烂善人。
他一直都是一个,自私而狭隘,偏激又敏感的怪物。
即便在当年,他骨子里还流淌着人族血液,并非是森然的玄武血,幼年饱受的折磨,便已经让他忘了仁慈二字怎写。
曾经侮辱他的人,他恨不得剥了皮,抽了骨,再鞭尸。
只是比起这些,他更懂得二字。
隐忍。
顾胜城伸了一个懒腰,笑意满溢,看起来并没有丝毫杀气。
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若是将白鲤镇座下那具带着妖气的尸骨衣冢取走,会不会等来齐梁的那位小殿下。
这几年来,他的运气一直很好。
他忍了很久。
憋了很多的账。
而现在,则要一笔一笔好好的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