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京城的方向跪拜连连,口内山呼万岁。三拜九叩之后,又转身向君少优道:“圣上天恩,我等自然铭记在心。可恩公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也不能忘怀。”
说完,又是连连叩头。
君少优摇头苦笑,再次将人扶起,说道:“尔等切莫如此。教习大家读书,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尔等这般行事,反叫我不好意思了。”
见君少优依旧如此谦逊平和,半点儿没有矜功自伐的骄奢之气,众多灾民不免被感动的老泪纵横。他们都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纵使丰年也要遭受地主官吏的盘剥压迫,哪里见过君少优这等热心肠对他们好的人。这些个庸庸碌碌一辈子只图温饱的劳苦大众,兴许他们一辈子都说不出什么叫国家大义,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不过此时此刻受了君少优千般恩惠,诸多灾民热血沸腾,也恨不得为其出生入死,才能报答恩公的恩情。
君少优见状,微微一笑,又多说几句劝开了一时颇为激动的灾民们。只留了里正在禅房里头,依旧商议着教人读书之事。
君少优提出这个建议,其实也有私心在里头。若论身份势力,他不过是国公府一介庶子,手中并无人脉。然而他胸怀远大,总有一日会回归庙堂。他想要做的事情很多,而那些事情并不是他孤军奋战就能成功的。他总要培养一些班底。
而这些灾民乃穷苦出身,身后也无背景牵扯,更有不少孩子在荒年时候没了爹娘兄弟,孤苦伶仃。君少优此时对众人施以援手,不过是本着广结善缘的目的。更可以趁此机会划拉些伶仃少年在身旁培养调、教。如此三五十年后,相信他手上也该有了一支对他死心塌地,如臂使指的势力。此举效用虽然缓慢,但胜在稳扎稳打。不会像上一世结交世家豪族那般,看来长袖善舞威风赫赫,实则空中楼台,水月镜花,稍有波澜便土崩瓦解,半点儿依靠不住。
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原本君少优还不以为然,不过历经上辈子起伏跌宕,生生死死,却也由不得君少优不信。毕竟大厦倾颓之日,他苦心结交的世家中人没能奋力营救他,反而是他所提拔的寒门子弟大多肯为他赴汤蹈火,生死不惧。有些人他甚至都记不得了,不过是偶存善心提携一二,之后便丢在脑后再没想过。君少优没在他们身上耗费心力,自然也没想到他们会因他的一时善举而惦念不忘,最终豁出性命来报答他的滴水之恩。
世人趋利避害乃是天性。没人天生就该为旁人出生入死,豁出性命。遇难之时,有人相帮乃是情分,选择袖手旁观也是人之常情。君少优自觉不是圣人,他做不到每求必应,自然也不奢望旁人能做到。所以上辈子对他好的,他心中感激惦念,见他遭难便隔岸观火的,他也不会埋怨。而那些转过身就落井下石,倒打一耙的,君少优也会暗暗记在心里,伺机报复。
他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自然也不会在旁人刻意背叛陷害后故作大度的当做前尘都没发生过。他想报仇,然而他明白自己势单力弱,此刻与人对上无疑是蚍蜉撼树。为今之计,也唯有谨慎周旋,徐徐图之。
当务之急,君少优迫切希望能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是他此时所经历拥有的实在有限,唯有把主意打到这些灾民身上。
心有筹谋之下,君少优对灾民的态度自然真挚热忱,叫人如沐春风。
君少优此番盘算,里正丝毫不知。不过他纵使知道了,恐怕也是对君少优感激涕零,无有嫌隙。盖因民风淳朴,总是比旁人更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或许他们笨嘴拙舌,说不出这等冠冕堂皇之语,但他们做出的事情永远让人敬佩。正如《红楼梦》中的刘姥姥一般,就算主人家当日善举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施舍,但刘姥姥依旧感念在心,并在贾府倾颓后前往牢中探视,又散尽家财不远千里营救巧儿。
如此义举高洁,君少优早在生死存亡之际,感受良多。
重活一世,君少优吃一堑长一智。宁可把心思放在这些淳朴的百姓身上,也不会再去讨好那些世家豪族。
君少优与里正在破庙后头的禅房里商议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诸多琐事商议妥帖。由里正负责挑选出适龄之人进义学读书,君少优则负责寻找学舍,撰写教材并提供学员习学时所用的笔墨纸砚等物。
君少优思量此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心中自然有所成算。他找到骠骑将军林惠,央求他提供一幅营帐以作学舍之用。然后叫工匠做了块大木板抛光打磨,用架子立在营帐当中权作黑板,用木炭做笔。他站在前面用木炭写字,底下的学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西北苦寒,没有那么多的笔墨纸砚可供挥霍。君少优便让木匠做了几百个凹槽浅浅,半尺见方的小木匣子,里面盛满沙石,用枯枝做笔,供学生练字所用。
至于教导学生之教材,君少优也懒得用四书五经一类掉书袋。最开始先横平竖直将笔画交给诸多学生,次后从第一排坐着的第一个人开始往后教众人写自己的名字。且他丹青极好,索性用矾过的重绢画些草木牛羊,犁镐铁锹,日常所用之物,乃至营中将士所穿铠甲,所持兵戈等,并在图画下面写上相应字句,有此衍生开来,让学生看着记着,更明白形象一些。
最开始这义学之中只有灾民选拔出来的百十来个学生,后来有空闲的将士,在操练之后也凑过来旁听习学。君少优见状,又命工匠多做出几百个木匣供将士使用。为了形象细致,君少优在讲解兵戈铠甲时,还拉来了偶尔闲暇无事的徐怀义。君少优以他为实例,请他讲解图画上刀戈铠甲每个部分的功用。乍开始徐怀义还扭扭捏捏的,跟君少优一问一答,说的干巴巴的。后来习惯了,便开始口若悬河起来,经常把自己从前经历过的战役当成故事讲给诸多学生和将士。这其中便包涵徐怀义作战多年的经验等等。听得诸多学生和将士如痴如醉。
君少优见状,索性又请了军中其余有闲暇的将领来讲学。来来往往之下,最后竟震动了大将军林惠。
林惠闻听君少优想要开办义学,还以为君少优是一时兴起。应君少优之请求拨了个帐子给他,也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好驳了他的颜面。在他看来,无银钱支撑无鸿儒为师,君少优此举不过是排遣寂寞,长久不了。怎料君少优仅凭这点子东西,竟然就风风火火将义学办将开来。不光如此,还把营中泰半将士都划拉进去。林惠听诸多将领七嘴八舌说的欢快,心中十分好奇,遂在这日处理完公务后亲身前往义学以作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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