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聊,什么都说,只要客人开心,哪怕是恭维的话,也会多说几句,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每一个马官都不能跟客人谈及草原上自费项目的价格,以有与之相关的任何内容。如果有客人想私下打听马费实际多少钱时,马官都必须回避不谈,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把问题推到马队队长身上,只说价格是队长说了算,他们只负责牵马,走一趟拿多少多少提成。别以为这个聊天是小事,一旦哪个马官走漏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可能在整个团里酝酿出反对情绪,如果导游把价格报得过高,那炸团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特别是早些年真的有团队因为费用不合理的问题与导游发生矛盾甚至的冲突,最后被导游孤伶伶地扔到草原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霉就倒霉在他们选择了黑导游,也就是没有在任何旅行社注册登记,不受任何正式单位约束,采取游击战术的非法导游,圈子里管这种人叫“野马导游”,也叫“野导”。
这里需要多说几句题外话,在旅游业兴起的初期,也正是行业相当不规范的时候,很多没有合法资格的人在火车站、汽车站,打着各大旅行社的招牌,靠做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生意,私自招览游客,为了能把客人骗上车,他们做出很多超出能力范围或者子虚乌有的承若,又以超低的价格搭配上天花乱缀的忽悠来说服游客上车,目地只有一个,就是把客人骗上车、拉出市,等到车开出市区,驶进山里,来到无人地带,就在半山腰上把车一停,跟客人加倍收钱,并以不给钱就不动车,不给钱就下车等种种理由进行威胁,甚至有的还会拿出匕首对客人进行恐吓,其状不亚于半路劫匪,当客人们迫不得已交了钱后,才动车,到了草原,跟本没有开始承诺的食宿条件,为了能赚钱,这些黑心的野马们将各餐的标准从每个的20块钱,擅自降到了10几块钱,六个人的蒙古包硬是安排进去十个人,为了就是能省出一个包的钱。而骑马的马费、风味餐的餐费却报得奇高,如果有人不掏钱,那新的一轮威逼利诱就会以更加强悍的攻势开始。如果客人执意不肯,矛盾不可调合,野马们就会意然绝然地把客人抛在荒郊野外,跟私自雇佣的司机带着钱,远走高飞,行话管这叫“扔团”或“甩团”,至于被留下的游客是死是活,他们才不关心,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负责。就算是报警,也不会及时得到救助,更不可能到任何职能部门进行维权投诉,因为那时各种旅游维权的制度还不健全,漏洞百出,旅游市场又缺乏规范,野马、黑社(没有任何经营资质的私营个体非法经营主体资格,未经政府部门批准注册的旅行社)充斥在旅游市场的各个角落。而这种买卖对于野马和黑社来讲,真是一本万利的事情,除了编些谎话许些空愿来哄骗那些心地善良或者单纯无知的游客外,基本不用投入任何资本,只要骗到钱后一扔团,谁也找不到他,今天此地扔团,明天他处又能骗团,名是假的,字是假的,证是假的,单位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骗人钱财的黑心烂肺是真的。这才叫资本的原始积累,血淋淋的积累。在诸多野马中,着实有不少就是这样大把大把地掏着黑心钱,短短几年中赚取了大量的资本,一夜暴富的人不在少数,少的一年赚个几十万,多的赚个几百万的都有,然后拿着这些钱再进行人际关系的投资和身份的包装,从而进行更大规范,更高档次的投机活动。一时间,这样的致富经在不少导游之间广为传颂,有的“出色”野马甚至被人们当作榜样一样顶礼膜拜。陆川还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已然听到很多类似野马扔团的事情,更是在火车站亲眼见过几个野马因为互争游客而大打出手的局面,这种旅游圈内的阴暗,那种对野马骗钱手段的崇拜曾一度让陆川产生放弃做导游的想法,当时在他眼里,这旅游圈比黑社会也差不到哪去。可是后来,陆川还是坚持成为一名导游,并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国家特级导游,光明正大地去赚钱,也许这一个想法太过理想,但对于那些报着肮脏心态去骗钱的野来说,陆川的理想确实纯洁得很!
马队慢慢地行进着,远方的天际边缘升起了一片浓厚的乌云,而人们头顶的却是晴空万里,整个天空就黑夜和白天一样分明可见,阳光一半被乌云摭住,另一半以鲜明的光线状投射在大地上,呈现出一种非常美妙的奇幻景象。人仿佛至身在起伏不定的绿然海浪之中,如一片叶子一般时起时沉。偶尔几个零散的羊群在牧羊人的驱赶下,幽闲地在山坡上吃草,有时还可以看到十几匹马在水泡子边上漫不经心的饮水。马队的间距慢慢拉大了,队形也开始变得有些松散。陆川时而在马队的末尾陪同白丽丽边走边聊,时而驱马快奔,顺着马队冲到前头,观察游客们的状态,不少人看到陆川驾马飞奔的样子羡慕不已,更有人为之喝彩鼓掌,其中最为激动的就是那位红姐和小悦阳,他们不停地对着陆川喊着:“陆川你真帅,陆川酷毙了!”而陆川没有理会这种喝彩,他的奔驰不是为了表演,更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让了工作,他必须时刻掌握游客的动向,也让游客时刻知道,导游就在他们身边。
再回到马队的尾部,白丽丽望着骑马归来的陆川,崇拜地冲着他拍着手,笑呵呵地看着他回到自己身边。“哇,陆川,你骑马的样子好帅啊!”白丽丽发自内心的夸奖着陆川,被她这么一夸,陆川很是得意,他拉稳马步,和白丽丽并排而行,转过头看着白丽丽,笑着说:“怎么样,虽然我不是蒙古族,但这骑马的架式还不赖吧!想不想我带着你再跑个来回?”白丽丽忙摆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可不敢,我看你跑就好了!唉陆川,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啊?”
“我上大学时学的,那个时候还没毕业,我自己出来找了家旅行社实习,也算我运气好,刚去不久就碰上社里搞活动,组织全体来了次草原军旅游,给我们发了迷彩服,二十多人骑马在草原上狂奔,我就是那时第一次摸的马,骑的马,刚骑时心里怕得很,后来没走出两百米就跟着队伍跑了起来,之后是越跑越带劲,整整在马上跑了两个多小时,那叫过瘾,后来马肚带松了我都不知道,坐在马背上正跑着不知不觉的身子就往右边侧滑过去,我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马官儿把我硬拦下来才看到肚带早就在身上飘荡上了,当时我才知道后怕,如果我掉到地上,肯定得被后边的马踩个稀巴烂。可等重新系好肚带后,我又骑着马跑了很远,把刚才的危险忘得一干二净。结果等下马后,才发现,自己走不了路了。”
白丽丽好奇地问:“怎么走不了路了?你受伤了?”
“没错,伤了,可是你知道伤在哪儿了么?你都想不到。”陆川逗着白丽丽问道。
“伤哪儿了?脚上么?”
“脚没伤,伤这儿了。”陆川向前一欠身,指了指厥起的后腰说:“我的腚,马鞍子小,我的腚大,跑马的时候一起一落,尾巴骨正好蹭在后边的鞍桥上,因为自己玩得忘了性,尾巴骨上的皮被磨掉了都不知道。下了马以后,流出来的血把裤子都给粘住了,我还硬拽了几下裤子,结果撕开了伤口,那叫一个疼,每走一步伤口都得和裤子蹭一下,好难受,不得不疆着两条腿走路,还不敢合拢。人们看见我时没一个不笑的,我都不敢说是被磨破的,不过当时我也真的不知道伤哪儿了,和怎么伤的,只是感觉尾巴骨上火烫烫的疼,结果有的人就开始给我杜撰,说我被马颠入屎来,拉裤子里了,我顶你个肺呀!当时咋解释都不成,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裤子脱了让他们看,可是那比被人知道真拉裤子还丢人,所以只能忍着。晚上等回家后中,还是跪趴在沙发上挺着腰让我妈给抹药,就像小时候肚子里有了回虫让老妈给上药一样,就这还让我妈数落了半天,愣说我不会骑瞎逞能,老大个人了,还能把这里磨破了皮,可天下也找不出第一个笨蛋了。唉,丢人啊丢人!”
“哈哈哈哈,陆川啊,你不打自招啦,你身上还有这种糗事啦,笑死我了!”
“唉,糗是糗了点,但我一次就学会骑马了,别人骑好几次都不敢跑呢,谁让我们男人的尾巴骨比你们女人的尾巴骨硬呢,硬碰硬地磨,就算破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你看着吧,不赶定今天咱们的客人里就有破腚的呢!”
“陆川,你就自己吹吧,我可是知道你的破腚丑事了,你要是不好好招待我,看我不把它抖落出来的!”
“别别别,我可就告诉你一个人了啊,连我妈都忘了这档子事了,你可别给我张扬出去,回头晚上我请你吃烤羊肉串咋样?我看你中午吃手扒肉挺多,肯定还没吃够吧?”
“好啊!太好了,我就喜欢吃烧烤,晚上吃定你了!”白丽丽下巴一扬,冲着陆川得意的笑了笑。
陆川看着白丽丽爽朗开心地笑着,不觉也跟着大笑起来,他就是想逗白丽丽笑,因为他发现,他喜欢看到白丽丽的笑容。这种笑,不同于以住任何女人对他展现的笑,这种笑让他感觉很舒服,很亲切。
队伍走着走着,已然来到了山脚下,挂满黄、白、蓝色哈达和经幡的敖包山就在见前,正面迎着金色的阳光,背景却是灰暗的乌云,举头望去,那种独处高处的庄严让人肃然起敬,周围除了风场声再无它音。接下来,人们要登顶祭拜敖包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