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湛煊几乎狼狈逃出内堂,让中书省官员自个儿进来拿走奏折,又斜瞄一眼内堂,长长吁一口气,抹了抹额上冷汗,可算是再次避过那天魔星的撒娇耍诨了。
顺安吊着眼偷瞄主子堪称没出息的背影。自那孟夫人开始扎马步起,陛下日日就是这提心吊胆的模样,好似孟家小媳妇是家养的猛兽,想亲近又吃人似的。
皇帝大步穿过正厅,进了泰来斋东面正堂,坐在龙椅上接过宫婢奉上的紫檀折扇猛扇两下,便听得安晋王又带一高僧觐见。
这些时日安晋王已奉旨找来几十位有名的高僧道士,至今无一人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明德帝听又是一名和尚,却是并无太大期许。他这两日才知,佛法讲六道轮回,倒是不信这鬼魂之说。
然而即便只有一丝期望,他也非见上一见。
不多时,安晋王领了一白眉长须的□□和尚进来,自个儿觐见过后又退下了。
皇帝赐坐,待宫婢奉了热茶,他摒退众人,微笑请高僧喝茶。
这和尚是慧山大通寺的主持法师圆智,在梁颇有盛名,被湛炽派人快马加鞭请了过来。圆智年老体弱,本早已远离世俗之事,却听得世间人皇想与他谈经论道,禀着弘扬佛法威名,他硬是咬牙赶到了帝都。
湛煊不信佛,不过这几日听得多了,他与圆智谈论因果轮回,圆智竟面露惊喜之色,频道皇帝颇有佛根。
明德帝哈哈而笑,心道朕若有心,什么歪七歪八的教宗慧根都有。他喝一口香茗,诱入正题,“大师,朕近来做了一个梦,醒来觉着有些意思,只是不解其中深意。”
“敢问陛下是何梦境?”
“朕梦见朕在池边赏花,赏着赏着,只见池里的荷花败了,岸上的牡丹却盛开了。”
圆智掂须思量片刻,张口似是有些犹豫。
皇帝见状,折扇一收,“大师但说无妨。”
“这……阿弥陀佛,贫僧愚钝,不解佛启之意,只是这梦让贫僧想起前些时日听来的一段奇闻。”
“什么奇闻?”
“几月前,一名苦修道友上寺中化斋,尝与贫僧说起一段奇闻……此道友说他修行途中一日雨大,不得已借宿一农夫屋中。这农夫家中有个七十岁病重的老娘,还有一刚娶的继妻。当夜电闪雷鸣,他们让道友睡在屋中,夫妇俩在老夫人房中照顾,只是农夫那老娘亲油尽灯枯,子时撒手去了。道友想为其做一场法事,忽而见那新妇浑身抽搐,继而抽一口气,倒地不起。道友原以为那妇人受了惊吓,谁知农夫走去扶新妇,那妇人竟蓦地睁眼,抓住农夫手臂便开口说话。”
“说了什么?”
“那女施主道,‘我儿,为娘方才忘了交待,村头的歪嘴李还欠你爹十石米粮未还,你记得去讨要,切记,切记!’那农夫听了,吓了一跳,那新妇只瞪着丈夫,反复说着这些话,直到农夫点头应允下来,妇人才松一口气,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农夫摇醒新妇再问,那新妇却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明德帝听得颇有兴味,“莫不是农夫那老娘亲还魂到那新妇身上?”
“正是。彼时道友听那农夫说,方才他的妇人所说之事,连他都不知道,新妇过来更不能得知,第二日清晨,农夫专程去问了歪嘴李,竟是确有此事。”
放在以前,明德帝定是不信的,现下只觉这老和尚对了路数,他故意问道:“这的确是奇事一桩了,只是朕不知,这事儿与朕的梦有何关联?”
圆智和尚耷拉的眼皮微抬,“贫僧不敢妄言,只觉二者异曲同工。”
“大师是说,朕身边也有那借身还阳之人?”
“阿弥陀佛,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贫僧自是信道友为人,才相信这一桩离奇之事。道友说那是农夫老娘亲尚有心愿未了,故而借身还阳。我佛助人脱离世间苦海,登西方极乐世界,倒不曾听闻人之三魂七魄流连人间之事,想来贫僧那位道友,兴许能为陛下解惑一二。”
心愿未了?莲花儿还有甚心愿未了之事?难不成她了了心愿,也跟那老妇人一般瞬间离去?明德帝呼吸微窒,“不知大师道友法号……”
“道友乃苦行道长,称号一一道人。”
“一一道人?”明德帝喃喃重复,独自思忖片刻,而后点头轻笑,“大师长途跋涉,当是累了。”
圆智和尚了然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告退。”
守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领着圆智出去了,顺安走了进来,无声立在一旁伺候。
外头还有臣子等候觐见,明德帝不急着让人进来,对顺安道:“你去安晋王那儿走一趟,让他去找个叫一一道人的道士。”
“是。”顺安自知要自己过去,便是提醒安晋王事关重大。
顺安抬腿欲行,皇帝却叫住他,闲话似的说道:“朕看圆智大师年迈,来回跋涉千里,朕担心他回程过不了坎了。”
顺安闻言,眸光微异,低头躬身道:“奴才这就安排人去看看。”
皇帝重拾折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