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
这是顾夕歌最后的一丝希望与寄托,他不甘心就此死去。
甘心,谁又如何能甘心?谁不想完完好好地活着,有母亲疼有父亲爱?可顾夕歌又有什么办法,他仙窍不通便是生而有罪!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了地面上,顾夕歌却连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洁白的手忽然伸了出来,顾夕歌抬头望去,那黑衣修士眼中似多了三分暖意。
仙人抚我顶,授我以长生。顾夕歌拉着那只手,终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此地距我冲霄剑宗距离约有半年路程,你若能自己走过来且通过三道收徒试炼,我就收你当徒弟。”
黑衣修士扔给他几句话后就化光消失了,一并留下的还有一瓶丹药。
顾夕歌紧紧握着那白玉瓶,就好像握住了他一生的希望与执念。
而后他不大顺利地到达了冲霄剑宗,又不大顺利地通过了收徒试炼,最终被纪钧收为亲传弟子。
再然后呢?顾夕歌忽然不愿想了。那二百余年间,他将自己的一生剖析得彻底明了。如果师尊当初没收自己当徒弟,他便不会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若是当初自己乖乖死了,也许一切灾厄都不会发生。于是他的心魔就这样啃噬着他的愧疚与怀念膨胀生长,蔓延成一株苍天大树。
只有此刻重新见到纪钧,顾夕歌才知道原来一切真的不是他的妄想。
眼见自己新收的徒儿越哭越凶,纪钧却有些头疼。他不知道是自己方才那一下揉得太重,还是这孩子以前受了什么委屈,竟让他百般无奈。
纪钧从未收过徒弟,原本却也不准备收徒弟。然而那时他在闭关之中,忽有天机一现贯彻灵识,他便知道这批参加试炼的孩子中有人与他有缘。
天机一事本来就是玄而又玄,而他对顾夕歌自然也是满意的。这孩子心志坚定兼之资质甚佳,更遑论取出的剑胚还是万衍一脉,合该入他门下。只是,那孩子未免有些太爱哭了……
若是让顾夕歌知道他的师尊此刻这般评价他,他怕会劈开一条地缝钻下去。他被继母百般刁难时不曾哭泣,被硬生生一寸寸捏碎经脉时,也没有掉一滴泪。他上辈子只哭过两次,一次在纪钧面前,一次却在纪钧死后。
说来也巧,纪钧眉头刚皱那孩子便不哭了。他仰起一张脸望着纪钧道:“我会听师尊的话,师尊不要抛下我。”
那张小脸上还带着泪痕,一双大眼也含着泪水,倒是颇似一只红眼兔子。
纪钧不禁心头一荡,他忽有几分理解那些热衷收徒的长辈们的心思。这般漂亮乖巧的孩子,用全然信赖的目光注视着你,怕是谁都会心软吧?
可他不得不狠心道:“我辈修士行路艰难,若是你碰到什么难关都要哭上一哭,还不如趁早下山。”
有些观礼的人不由诧然。那不过是一个八岁孩子罢了,不明世事哭几声自然不算什么大事,若是碰到其余人哄上两句便也好了,谁知纪钧竟扔出了这么重的一句话来。他们早听说纪钧生性冷淡严于律己,想不到对自己的徒儿也是这般狠心。
那孩子却更叫人吃惊了。他重重鞠躬叩首,道:“徒儿知错,以后绝不会再犯。”
纪钧这才点了点头。他轻轻牵着那孩童一只手,踏上云端径自离去了。
云浮天宫之上的容纨不禁“呀”了一声,她双眸闪亮笑容狡黠,好似一只摇头晃尾的狐狸,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真是一物降一物,纪师兄也合该有个徒儿治治他。”
方景明却站起身正经无比地冲容纨鞠了一躬,道:“我却要感谢师尊未曾对我那般严苛,能入得师尊门下简直是我三生有幸。”
容纨横了他一眼,依旧笑眯眯道:“徒儿说的这话我却爱听,可惜为师也没什么东西赏给你。”
“师父只需同纪师叔那般当着全冲霄剑宗说上一句,我徒儿犯下的事情自有我担着便够了。”
“这我可不敢,你惹的事情太大我也担不下。”容纨悠然道,“想来那孩子最近几日不会太好受,倒不知他能通开几处仙窍。”
方景明眼见容纨轻飘飘将话题转开,却也并不在意。他道:“纪师叔给小师弟取名‘至极’,以师叔的性子,不帮小师弟通开九处仙窍怕是不会甘心吧?”
“九为极数,世人皆以为一个人至多打开通九处仙窍。”容纨缓缓道,“然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从古至今开通九处仙窍的人却也不足五千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