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后蔡桃夭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在那间特意为她开放的阅览室里看完即定的资料,起身收拾了东西,跟那位热情得有些过头的图书馆馆长打了招呼才离开。馆长一脸陪笑地送她到大门口,直到那辆堪称标新立异的北京吉普融入车流消失,还不到四十五岁的馆长仍然站在台阶上若有所思。
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男青年一身中山装,面容英俊,身材孔武,但气质中却多了几份儒雅。女孩子却一身扎眼的少数民族服饰,红衣红裤裹着美好玲珑的身材,柔美的手臂和修长的大腿裸露在空气中,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银铃,笑容天真烂漫。
“哥,那个美得跟天仙一样的姐姐,就是你说的蔡家大小姐?”夷玲珑的眼神还一直看着远方,似乎仍在回味着蔡家大菩萨的洗尽铅华。
夷武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刚刚蔡家女人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心头,此刻对方离开,这才一块石头最终落地。
“玲珑,咱可不能小瞧了人家。蔡大小姐不是一般的京城大家闺秀,人家是从东北猛虎团走出来的。虽然我没有在那支中国陆军精英部队待过,但前些年七大军区比武的时候,我跟那头的高手比划过两招,实力的确不荣小觑,更不用说像蔡家大小姐这种不屑于参赛的佼佼者。”
夷玲珑看了身边的亲哥哥一眼,眼神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怪不得你那位蒋大少铁了心要娶人家!乖乖,这么标志的媳妇儿,放在咱们寨子里面,可算得上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儿了,加上文武全才,哥,我敢保证,谁要真娶了她,肯定是天天吃不香也睡不着!”
夷武奇道:“为什么?”
“怕老婆跑了呗!”说着,夷玲珑自己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弯腰大笑。
夷武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雉气未脱却大女初成的妹妹,笑骂道:“尽胡说!”
“嘻嘻,哥,要不咱回寨子去吧,城里人都不厚道,看人的目光都跟咱寨子里的人不一样。”夷玲珑有些不高兴了,习惯性地摇动着着手臂上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欢快的银玲声。
夷武却摇了摇头:“你这丫头,一出来就给我惹祸,本来这件事我只想置身事外,但昨天晚上你出手太重了……”夷武想起了那两名明显是退伍军人的保镖,有些无标地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当初爹说不让你习武,就是看你性子好动,怕惹出事非,看看,果然一出来就……唉,说你什么好!把你一个人扔在北京又不放心,我这边又要执行任务,我看,明天还是买标就送你回去吧。”
夷玲珑一听顿时急了,双手死死拽住夷武的胳膊:“哥,你不能不要我呀,人家可是特意来看你的……”玲珑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低着脑袋偷偷瞄着夷武。
“你?”夷武这才发现妹妹的表情不太对,皱眉不悦道,“你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玲珑吐了吐舌头:“也不算麻烦了。”
“不算麻烦?”夷武顿时一脸的头疼表情,“小时候你不是把寨子里的战鼓捅了,就是把熊家老三的卵蛋也踢坏了,次次你都说不算麻烦,这回又是什么事情?”夷武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位突然从云南来投奔自己的妹妹可能是惹了事非才躲出来的。
夷玲珑涨红着脸吱吱唔唔死也不肯说,最后还是夷武一句话,“再不说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寨子”,这位还刚刚过了十九周年生日的傣族姑娘终于哽咽着说了实情。
“哥……我……我……我把熊家老三……给……给阉了……”
“什么?”夷武大惊失色。
熊氏自古就是寨子里的贵族,用古时候的说法,就叫“王族血统”,熊家祖先世世代代都是他们那个小部落山寨的首领,只是传到这一代,因为解放后的众多原因,熊家的权势有所削弱,但几百年的统治传统又岂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变的?虽说熊氏没落了,但寨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还是熊氏的当家人熊朗伦把持着,夷武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寨主侍卫,夷武的父亲是熊朗伦的助手兼寨中的财务大臣,如果夷武没有走出那个封闭在大山里的小寨子,那么以后他将会是熊家长子未来寨主熊康钦的助手。子承父业,在那个被十万里大山包围着的小寨里,这是天经地意的。硬咽中,夷玲珑终于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剧情并不复杂,无非是恶少调戏家臣闺女反被阉割的经典桥段,但是这放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寨里,却是可以砍头分尸的大罪。女人,在那个与现代文明隔绝的地方,只是生殖和繁衍的工具。
从图书馆开车回酒店的时候,夷武一直在脑中权衡利弊。昨夜的动作已经算是打草惊蛇,这比夷武来苏州时制定的计划时间足足提前了小半年,蒋青天那边已经来过电话,只是与夷武的料想相背的是,蒋家大少居然很开心地夸了夷武几句,又问了不少苏州的情况,最后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的呻吟声,蒋青天才挂了电话。
对于骨子里已经刻下军人血魂的夷武来说,无论是在戍卫区,还是在苏州,哪怕是回了那个外人罕至的小山寨,他都是中国军人,也正是因为他骨子里仍流淌着军人独有的骄傲和不屈,他才总是无法真正融入蒋青天的那个核心圈层,更无法做到像林于轼、李国番这些亡命江湖人士一般时时刻刻围在蒋青天身边为虎作伥。
开车的时候,夷武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边的妹妹,五分钟前小丫头还在哭哭啼啼,此刻又兴高采烈地不时指向车窗外,如同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夷武长长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被蒋家选中,现在是不是还能在那铁打的营盘里唱着军歌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