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在侧翼拼杀,少鸠便在那一侧安稳地疏散了一批赵军。
秦军也损失不少,似乎不愿再拖了,日薄西山时分,山头上吹响了号角,秦国士兵扛着秦国大旗奔马呼喊:“赵将已亡,赵军投降不杀!赵将已亡,赵军投降不杀!”
拼杀的战场仿佛被这喊声注入了诡异的力量,无数人放下了武器,跪倒在地。
公西吾左臂负了轻伤,持剑望去,勒住了马,而后朝后挥手,下令撤退。
既然赵军自己降了,那齐国就没必要再替他们拼命了。
赵重骄失神地看着山岗,赵国旗帜倏然倒下,染了血色,破败不堪。无数赵军跪倒在地,手无寸铁,在秦军铁骑下颤栗哆嗦。
他们败了。在四国六十万大军的注视下败了,而他们连一个小卒都没派来。
易姜已经不知道多少天连续站在邯郸城楼上,每天都等着前线送来新消息。
四国君王依旧不给她好日子过,始终在挑刺,试图撇清自己与秦国的关系,证明自己离开合纵队伍的正大光明,她也无心应对。
秋日的风有些萧瑟,远处山脉已经从深绿转为枯黄,息嫦站在她身后,给她披了件披风。
“主公为何不在府上等候消息?”
易姜叹息:“坐不住。”
快马终于疾驰而至,守城兵捧着战报送到她手中,易姜拆开时甚至手甚至有些发抖。
赵军战败,全军投降。赵重骄和魏无忌正打算与秦将议和,赎回俘虏,希望得到赵王允许。
易姜根本没在意为何赵重骄会在那里,她的注意力全在俘虏上,连忙赶去赵王宫。
赵王丹已接到消息,全无主意,书房里一圈的重臣。
易姜进了书房,顾不得行礼便道:“请王上速速下令,任命长安君和信陵君为特使与秦议和,不惜一切代价赎回俘虏。”
平原君在旁道:“俘虏倒不必担心,秦军劝降时说了留命,眼下还是先拟定和谈条件重要。”
“可秦军若是欺骗呢?”易姜心焦难耐,又催促赵王丹下令。
“欺骗?不太可能吧。”赵王丹没了气势,恹恹无力。他觉得以秦国的兵力犯不着欺骗俘虏,他倒更愿意谈清楚和谈条件,到底割多少城池赔多少财物,这才是关键。
易姜敛衣下拜,行了重礼:“请王上一定尽快下令,和谈之事切不能拖。”
赵王丹受了一惊,看了看左右,只好点头,命人起草文书,发往前线。
已经过去半月,整个长平似乎还飘着血腥气。
赵重骄和魏无忌身着常服,除去武器,捧着国书前往秦营。
秦军似乎很忙,在营地后方挖了巨大的土坑,正在填土。赵重骄一边朝营地大门走一边观望看,忽而停下了脚步,浑身血液上涌,如遭重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清早天边冒出了第一缕曙光,易姜已经站在城头。
远处没有快马飞至,却有人在朝城门口走。
原先是一个两个,后来越来越多,足足有几百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少年,甚至是孩子。他们身上穿着赵军服饰,但衣衫褴褛,浑身血污,有的还赤着脚,挨个踏过护城河上的桥梁,眼神里全是茫然惊惧。
再往后是更多的人,外表与他们没有差别,个个面黄肌瘦,惶恐惊惧,或互相搀扶,或踉跄独行,一行大概足足有几千人,像是一支小队伍。
守城士兵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上前盘问,更没有一个前去阻拦。
跟在队伍最后的是骑在马上的少鸠,她身上的黑衣已经脏得发亮,脸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眼瞄到城楼上的易姜,赶紧下马奔了上来。
“秦军欺骗了赵军,说是投降不杀却还是生生坑杀了他们!我没来得及擒拿赵括,只能按照第二个计策救人,可也救出的不多……”少鸠咬住颤抖的下唇,说不下去了。
邯郸城中渐渐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嚎,越来越响,越来越多。
易姜闭了闭眼:“救出了多少?”
“仅有五千多人。”
身后有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易姜僵硬地扭过头,看见公西吾的脸。
“秦国此番虽然战胜了赵国,但因为师妹的合纵损失也很惨重。以秦王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究到底,师妹最好去别处避一避。”
他之前说的没错,此举的确会让她陷入险境。
易姜却没有回应,反而问了句:“白起何时坑杀的他们?”
公西吾想了一下:“大概他早就计划好了,那么多人,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杀完的。”
真难得他还能如此镇定。易姜深吸了口气:“你知道被活埋是什么感受吗?”
公西吾没有回答。
“我想大概和溺水一样,只是水换成了土而已。被捆着手,看着那平日轻易可以翻越过去的坑口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泥土没过自己,无法呼吸,头疼欲裂,拼命挣扎,最后连视线都被遮挡,在黑暗里窒息和绝望……”
“师妹!”公西吾忽然托住她后背,重重叫了她一声。
易姜似乎一下被惊醒了,脸色煞白。
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会明白那种濒死的恐惧和对生命的向往。
她捂了捂脸,缓缓蹲下身去:“那不是四个,也不是四十个,是四十万啊……”
公西吾垂眼,看着她微微抖索的肩头,手指轻轻搭了上去:“这罪孽都是我和秦国的,我来承受,你无须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