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黜太子位,改立为相王以后,你的四个兄弟成器、成义、隆范、隆业皆被由亲王贬为郡王,只因你跟随太真娘子救治灾区患有食疫的百姓有功,才未被贬为郡王,仍居亲王位。但凡事皆有两面,若非你生性放荡不羁,又时常纵情声色,那些受过你救治的百姓们对你的敬重与拥戴只怕早已惹来皇上与武家人的忌惮。为父也不知道,如此担惊受怕的屈辱日子何时才能熬出头,只盼你戒骄戒躁、戒急用忍,好好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陷入险境之中。为父年纪大了,什么志向宏远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如今也只盼这你们兄弟平安无事,为父也便心满意足了!”
李隆基听闻此言,更加肯定宫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父亲必然不会没有缘由的和他说这样一番话。
李隆基皱眉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父亲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您这幅模样,真是让人着急!”
李旦长叹一声,神色越发阴郁,“是你的堂兄邵王李重润和堂姐永泰郡主李夕颜与郡主婿武延基私下非议皇上近来最喜爱的男宠张昌宗,皇上知晓后雷霆大怒,已经派羽林军将他们三人监管了起来。宫中又有传闻说张昌宗由于心思郁结、急怒攻心已经卧病在床,只怕皇上震怒之余,必定会严惩重润三人。你的三伯几次欲前往紫宸殿向皇上请罪,皆被皇上拒之门外。看来,这一次宫中只怕又要再次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李隆基闻言心中一凜,再想起刚刚暮朝被皇上身旁的内侍张公公急宣入紫宸殿面圣,直觉的认为此事绝非表面上看来这般简单。
李隆基面色一沉,大怒道:“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男宠罢了,便是议论几句又如何?堂兄、堂姐乃当今太子殿下亲生儿女,莫非竟不如一个男宠尊贵?”
李旦脸色巨变,担忧的望了望殿外,指着李隆基怒骂道:“你不分尊卑的说什么胡话?岂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即便是男宠,那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你且看看你的三伯贵为当今太子又如何?还不是在得了消息以后便连忙备好厚礼前去紫宸殿向张昌宗赔罪!即便是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三思,面对皇上最喜爱的几位男宠,不也满面笑容的巴结讨好,他还曾经在众人面前不顾张昌宗推拒,非要给人家牵马呢!你又有几分能耐,非要和那些人对上?还是消停些吧!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是正经,其他人的事你少操心,千万别无事生非惹祸上身!可万万不要再像以前那样……”
李旦说道此处,猛然顿住,凝视着李隆基的眼神颇为复杂,随即又在李隆基疑惑的询问时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反而让李隆基越发疑心起来。
李隆基本就十分担忧暮朝无辜被卷入宫廷争斗,对她此时的境遇忧虑重重,又被李旦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便当真有些恼火,此时又见李旦目光闪烁,似有要事隐瞒,于是故意洋装不甘的反驳道:“凭什么堂堂李家皇室的王爷郡主只因为私下里议论了皇上男宠几句话便要被责罚?皇上既然广开言路,便应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我这便前往紫宸殿面圣去,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将堂兄堂姐放出来!”
李旦被李隆基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语气的头脑发昏,厉声斥责道:“不孝子!你竟然还敢说什么李家皇室之类的胡话!只因为你八岁时候胡乱说过的一句话,引发了多大的祸患!你难道还嫌被你牵连的人还不够多吗!”李旦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起来,又连忙颤抖着声音加了几句话,“只可怜那些侍奉你的宫女太监被皇上重打五十大板,死了的也便罢了,尚有一口气的便被罚到冷宫当差……你,你还是改改你这鲁莽直率的毛病吧!”
李隆基却是敏锐的觉察到李旦先前的怒火以及随后的心虚与惶恐,更加肯定李旦刚刚暗指当年之事绝非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
牵连、牵连……李隆基心头巨震,猛然想到在长寿二年年初之时突然过世的母亲与嫡母,原本红润的脸庞顿时一片惨白。
李隆基自然记得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参加朝堂举行祭祀仪式之时,见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由于气愤不过,便上前与其争辩,厉声喝斥武懿宗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护卫!”
记得那时候皇上听闻此事,不但没有斥责自己,反而赞赏自己有胆有识,很像太宗皇帝。只可笑自己还曾经以此为荣,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原来就是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两位母亲。
李隆基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看着父亲眼中的悲痛与惶恐,恍然间便明白了一切。李隆基忽然低声笑起来,笑声悲戚而苍凉,心中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荒唐而可笑,原来自己这些年心心念念找寻凶手为两位母亲报仇,却不曾想到原来害得两位母亲命丧黄泉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
李旦见李隆基这幅模样,担忧的握住李隆基的手,哑声劝慰道:“三郎也不必过于自责,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赋予皇帝的权利。这一切,都是命啊!”
李隆基默然半晌,忽然站起身子疾步走了出去。李旦连忙询问李隆基欲前往何处,可是要回寝殿休息,却没得到半句回答。李旦心中担忧不已,连忙唤来心腹宫人,令其跟在楚王殿□后,若有什么事,立即回来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