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那鲍贤真是这么说的?”柴文德沉声问道。
张玉泉挟了几根豆腐丝,塞到自己嘴里,又抿了口酒。柴文德带来的这瓶战前五粮液,比夜市烧烤摊上老板卖的要醇厚得多,搞不好是真的正货。“白纸黑字的审讯记录文件,我亲眼看到的。不相信?要不我把文件拿来给你看看?”
“这说的是哪里话,张兄说笑了。”柴文德莞尔一笑:“小弟只是听到这厮信口雌黄,气愤至极而已,并非针对张兄。张兄是个言而有信的真男儿,我是绝对不会质疑半分的。”
张玉泉点点头:“老弟,话我给你带到了。准备怎么办,要做什么,这些你都别告诉我,也不要在我面前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点规矩,小弟自然懂得,不消张兄吩咐。”柴文德说着话,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耽误兄嫂侄儿们休息了,告辞!”
“兄弟,你路上慢些走啊。”张玉泉老婆热情招呼着,拧着大儿子的耳朵把柴文德送到门口。
张玉泉送走柴文德,回过头来看到老婆手上多了个碧绿欲滴的玉镯子,大儿子怀里也抱着个进口的日本游戏机。
“怎么就收了人家的东西?”张玉泉有点不高兴了,他给老婆说过很多次。
“你帮了他们家大忙,这些东西连毛毛雨都不算,也就是点小心意,这可是柴兄弟的原话。咱们要是装冷傲高贵,那多见外啊,以后见面也不好说话呢。”老婆振振有词,抚摸了一下手上的玉镯子,催促大儿子去睡觉。小二还在医院里,她回来招呼丈夫和大儿子吃过晚饭,还要再去医院陪小儿子。
张玉泉收拾了酒水碗碟,爬上床来习惯性地想去抱老婆,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老婆早已去了医院。心中百无聊奈,想了些琐碎杂事,带着酒意独自沉沉睡去。
“……通联部协理干事张玉泉,秉性忠直,勤于公务,危难之际奋不顾身,英勇杀敌,堪为所有民政工作人员之楷模,经临时过渡委员会审议决定,任命其为整肃工作组通联部副主任……”
赵振宇念完通告,台下已是一片如雷掌声。张玉泉在无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簇拥中走上演讲台,接过了那份薛世杰以临时过渡委员会委员长身份签署的委任状。
他看了看下面那些熟悉的面孔,整个通联部几十来号人,有将近一半和他一样都是来自社会中下层,是薛世杰亲自招纳的三教九流人士。只不过,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他的运气好而已。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我张玉泉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一点小成绩居然能得到薛总,得到临时过渡委员会的如此赞誉,说实话,我这心里可真有点惶恐不安。这不仅是荣誉,这让我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也变得更重,但我不怕,我愿意追随薛总,追随赵部长,为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强大的祖国贡献自己的一切……”
短短几句话,立刻让下面的人激动起来。这些人大多是痛恨前届政府贪腐卖国,对临时过渡委员会充满期望的激进爱国人士,否则也不会参加通联部为新政府效力。
“薛总万岁!”一位身材魁梧的五金厂工人振臂高呼。
“只有薛总,才能救中国!”
“薛大大万岁,万万岁!”
会议厅里的喊声像长了翅膀,飞出窗外,飞过城区,飞过大江和小河,飞往全国各地,飞到每一个因为贫瘠和穷困而失去欢笑的人心里。
为了庆贺张玉泉的高升,柴文德特地在番禹的伯父家中摆了一桌酒席,几位顺达集团的董事都到场陪着张玉泉开怀畅饮,甚至柴文德那位在中山大学任教的教授伯父也来举杯祝词。
“广州战乱,餐饮业一直不景气,所以这边上的番禹东莞等地,反倒成了真正品味粤菜精髓的好去处。”柴文德笑容可掬地解释着,一边往张玉泉杯中斟酒:“来来来,张兄,这道粤西名菜佛跳墙,是我专门让大厨为您连夜烹制的,此刻入口正是恰逢其时……”
张玉泉打量着这所乡土味甚厚的私宅别院,再次深深感觉到柴文德一家人习惯保持的低调气息。如果仅从表面来看,他肯定会以为这只是某个乡下土财主的泥墙老院。青石铺就的院内地面,墙外挂着一些晒干的玉米和大蒜,三层高的主楼里也没有什么吊顶水晶灯之类的豪华装饰,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宽敞,明亮,干净,据说这是柴文德那位教授伯父追求的意境。
他喜欢这种充满质朴气息的屋院,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东北农村度过的童年。
一股淡淡的馨香让张玉泉转过头来,他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妙龄女郎。这女子二十来岁,一套红底暗金纹的贴身短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段裹得紧紧。一双颇有灵动之气的眼睛让张玉泉当时就看呆了,那张脸更是让他不想再挪开视线半分,从脖颈到手腕的白皙皮肤证明了她的天生丽质。那张仅描了眉毛和唇线的面容,却比无数精雕细琢的粉底脸庞更引人关注。
“这位,是我的表妹柴小曼。”柴文德把那女子拉到面前:“小曼啊,这可是咱们家的恩公,我经常跟你说起的张玉泉张大哥。如果没有张大哥豪侠仗义,你爹跟我爹的事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来,别的不说,你必须得先敬张大哥三杯。”
“叫大哥太生疏见外了,我叫你玉泉哥,好吗?”那女子嫣然一笑,张玉泉顿时觉得整个院子都亮了许多。她说话的声音,让他的耳朵感觉到只有那么舒坦,那么惬意。“玉泉哥,你是我们家的命中贵人,小曼我先敬你三杯。”
十只涂着淡红豆蔻的纤纤细指捧着一个细瓷杯子出现在张玉泉眼前,紧接着那杯子被递到两瓣充满生命活力的红唇之间,杯中佳酿如丝如绸滑入美人咽喉,引得座上宾客纷纷屏住呼吸。
“那什么……小曼,咱们也不是外人,一杯就够了,女孩子喝什么酒啊,对不对?我们赵部长说过许多次,咱们的新政府要有新气象,酒桌上的这些陋习恶俗,也该改改了。”张玉泉笑着,拦住了要斟第二杯酒的柴小曼。无意之间,他的手碰到了柴小曼的右手,那光滑温软的感觉,让他有了宛如触电的心灵震颤。如果触电真是这种感觉,他宁愿天天去抱高压线。
“张兄说得好,新政府新气象!来,各位,为了薛总,为了我们这个民族,为了国家的未来,大家来走一个!”柴文德举起手中酒杯,向着对面的那帮顺达集团董事呼吁。酒桌上的气氛,瞬间达到了一个新的*。
这一次,他似乎很失礼,祝酒也没有招呼张玉泉。但张玉泉没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柴小曼身上。
“玉泉哥天天都很忙,今天能忙中抽闲到大伯家来吃顿饭,那是给咱们天大的面子。就凭这个,我也得敬玉泉哥三杯,聊表心意。”柴小曼很会说话,场面上的应对并不含糊。她轻轻拨开张玉泉的手,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
柴文德像脑后长了眼睛,突然转过头来:“小曼说得对,就凭这初次见面,也得喝三杯交情酒。张兄,吃饭嘛,你就别谈工作上的事,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一切随意。小曼,你可得替我好好招呼贵客,不能对玉泉哥缺了礼数。”
“看你说的……哪儿能啊……”张玉泉笑道,回头再看时,柴小曼已经笑脸盈盈地举着第二杯,望向自己。
他低头望着阔口细瓷杯中,晶莹透亮的酒液。明亮的灯光照在酒面上,映出了他那张满面红光的笑脸,以及旁边带着淡红酒晕的半张丽人面容。
三杯过后,柴小曼起身说去趟洗手间,柴文德趁机凑到张玉泉跟前,熏天的酒气夹杂着低沉的声音。
“我这表妹,也是个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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