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钢的桎梏中松脱而出,指尖寒光一闪,利刃直割绍赫的咽喉。二人距离既近,绍赫又完全没有防备顾少棠身有武器,但他自由生长刀丛之中,身体灵敏若兽,要闪躲已然来不及,本能的错了一下头,堪堪避开了哽嗓咽喉,脖颈之上却已血如泉涌。
他还未来得及愤怒和捂住伤口,突然猛然上前一步,抓住顾少棠手腕一切一扭,“当啷”一声,刀刃落地,顾少棠颈间已经是一道血痕。
这鞑靼腹地的石牢,本来就不是为关押身形相对矮小的明人所设,顾少棠又是女子,骨骼更是纤细,手腕桎梏并非严丝合缝,她初时觉得这是逃走的天赐良机,等发觉用尽办法也只有右手能够脱出时,就已存玉碎之心,宁死也不愿受辱,此时情势所逼只能出手,她心中早已做好打算,一击绍赫,不论是否得手,立即回手自戕,却不料连日鞭挞和寒冷,让她的武功和体力都大为下降,出手速度不足平时两成,更加料想不到绍赫竟然会不顾自己的伤势出手阻拦,终于功败垂成。
顾少棠眼中是一片绝望的灰白,心下冰凉如堕地狱,突然颈间一痛,眼前一黑,昏迷前耳边隐隐是绍赫的狞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等顾少棠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好多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哪里来的这许多男人?难道绍赫这狗贼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还把她丢给士兵凌辱不成?只一想,就险些哭了出来,用力睁开酸涩的眼睛,却楞住了,竟然是七八个穿着吐鲁番服饰的女子,正七手八脚的把自己身上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长衫脱下来,给自己套上了与她们一样的带着面纱的艳丽长裙。
顾少棠一骨碌坐起来,一看自己手足都未被缚,不由大为放心,疑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吐鲁番女子慌忙连打手势让她不要说话,顾少棠举目四望,却是身处一个狭窄的敖包之中,外边声音嘈杂无比,脚步往来,还有人不知在用蒙语大叫大嚷,顾少棠知此时仍身在鞑靼部落之中,尚未脱险,虽然不知这些女子的来历,但定然是要相救自己。
但顾少棠岂是会无助哭泣,只坐等他人拯救的弱质娇女?虽然颈后麻痹,身上鞭伤痛得直抽冷气,却仍是勉力,站起几步走到敖包入口,将帘帐掀开了一条小缝,朝外观望。
她是被装在个不见天日的木桶中运进来的,鞑靼的人事风物一无得见,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处的位置,只是看见源源不断的蒙古士兵,手执武器,朝一个方向源源不绝的涌了过去。
有个大胡子骑在马上来回奔跑,不停的哇啦哇啦叫嚷着。
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过来,扯起头纱帮她遮住了秀发。
顾少棠低声问道:“他在喊什么?”
那侍女汉语甚是生硬:“喊监牢里跑掉了犯人。”
“还有呢”
“抓住逃犯,摄政王殿下赏一千只羊一千头牛。”
顾少棠心惊值得这么大大张旗鼓捉拿的犯人,也就是自己了,蒙古部落人人尚武,小儿会走路就会骑马射箭,现在整个鞑靼已经变成一张封闭的铁网,自己就算变成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那侍女见她神色惊疑不定,又安慰道:“你,不用怕,跟着我们。”
顾少棠心想:就凭你们这几个女人,毫无武功,一刀就杀杀干净了,跟着你们有什么用?但人家好意相救自己,这番话就不必出口了。
这一会儿功夫,情况却又发生了变化,东南方向火光闪烁,人头攒动,时有兵刃相交和惨叫之声传来。
虽然距离甚远,面目辨不真切,但可以看出大概是由三十个黑衣人,被蒙古人团团围在当中,切战切退,这些黑衣人武功破为不弱,竟在重围之中也不落下风。
顾少棠心中奇怪:蒙古人骑射天下无双,这样的情况千百只箭一齐落下,这些人武艺再高也成刺猬了,怎么不放箭呢?
方才那侍女又取出面纱,不由分说的给她罩在脸上,嘱咐道:“跟在我身后,不论出什么事,都不要说话。”在顾少棠手里放了个金瓶让她抱着,把她塞进其余侍女之中,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顾少棠跟着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其他侍女手中也各有木盒,貂皮,五色丝绸等等物事,不一而足,她在女子中本来算身量甚高的,但这些吐鲁番女子却有的比她更加高些,走在其中倒不觉奇怪,更衣之时她自己女子身份在这群人面前就已掩饰不住,但自己早已在石牢之中就已死过一回,现在脱离了绍赫魔爪,多活一刻,也是赚的,万事不足萦怀,也并不十分在意。
她跟在那领头的侍女后亦步亦趋,不紧不慢的穿过“敌国”的心脏腹地,不时有全副武装的蒙古士兵在身边奔过,却无人来查问。
转过一个黑暗的转角,顾少棠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下那刀兵作响之处,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见看见这些黑衣人中,还有一人服色明显与众人不同,穿着打扮,在黑夜中一眼望去,倒是……跟自己先前穿着十分相似。
她脑中灵光一闪,对这个计划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唯一的困惑是:谁在绍赫的眼皮子下翻手为云,明目张胆的相救自己?
鞑靼部落也甚大,她们朝着与刀兵和火光相反的方向一路走去,大概行了半炷香时分,四周越发寂静起来,顾少棠心中正略为安定,冷不防黑暗中骤然有人冷喝一声,说了几句蒙语,接着火把攒动,眼前有二十余个蒙古士兵,正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们。
顾少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站住不动,做娇羞胆小状低下了头来,眼睛的余光扫过为首那人腰间华贵的黄金弯刀,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以这刀的精美程度判断,这人非富即贵,不是绍赫的亲信,起码也是千户一级的将领,只怕没那么好哄弄对付。
先前的吐鲁番侍女上前一步,叽叽咕咕对士兵头目讲些什么,似在辩解,顾少棠一概不懂,只有呆立苦忍。
突然间那头目又说了一句话,余下的几个吐鲁番侍女都面上变色,齐声怒斥,顾少棠正猜他到底在说什么惹恼了众人,骤然间已经反映过来,在“同伴”们整齐划一的反应中,自己的沉默是何等突兀? 再想补救,已然来不及,那头目几步走到她面前,冷冷的说了一句蒙语。
顾少棠深低着头,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扫过,预备着先夺把武器下来,虽然如果此刻曝露身份,注定也是无法生离鞑靼的。
那头目下一句已经变成了汉语:“我说,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
顾少棠缓缓握紧了拳头,她手臂上条条鞭痕是无法隐藏的,唯有拼死一战了。
却听得耳边柔美声音响起:“穆塔,你已经有了妻子,怎么能强要看我侍女的身体?我要找绍赫告你的状。”
那头目慌忙行礼:“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