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布衣之巷得宠先帝身侧,步步谨慎,心细若尘。若她在世,亦会比我更加细心教你。肃儿虽不喜我与老爷提及你以前的身世,可你终究是皇家公主,如此草草下嫁我墨家,已是委屈了你。”
元儿忙摇首,正欲开口却听得卧房门外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声,元儿心中一惊,墨凡已大步跨了进来。他身躯若崇山挡去了屋子里半边的日光,元儿不觉双手捏在一处,起身忐忑着,小声喊了一声“墨将军”。
墨凡两鬓华发经日光一照越发银得耀眼,他挥手令墨夫人及屋子里的丫鬟退了去。墨夫人虽觉元儿已要与墨肃成亲,墨凡与她独处不妥,可他二人以前是君臣,这层关系令她不得不听墨凡之命退了出去。
只余了自己与墨凡,元儿愈加局促不安,她心突突似要跳出喉咙般,响彻在静谧的屋子里。
前几日阴雨绵绵,墨凡腿疾未好,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扶就着桌子跪下,“请皇上览阅!”
元儿虽想上前扶起他,告知他自己已不是皇上,却深知墨凡的性子固执,便伸手接过信笺打开来看,是李飞加急传回卞陵的帝都近况。
大齐国摔兵攻打怀川军镇,因夷川军镇镇将薛沛得到假的调遣圣旨,便带领兵马前往支援,让大齐国趁机拿下了夷川。武川镇将金义天奉命前往帝都,亦是被大齐国转了空子,一方军镇被大齐国所占领。
魏煜珩要以当今圣上不亦神武至尊兆泰王之尊送他父王进皇陵为借口,摔百万兵马挥师北上围困帝都。大司徒为保住帝都,亦不顾六川军镇安危,先魏煜珩一步调遣了抚川与沃川的兵马前往帝都护卫。
若魏煜珩的兵马当真前往帝都与三川军镇的兵马相僵持,那大魏国当真要保不住,落入大齐之手。
“如今我大魏国内忧外患,如先帝建六川军镇时的强敌攻入。怀川与夷川军镇兵马损失惨重,若非阮重一心夺权,不懂用兵之计,大齐国万万踏足不了我六川军镇地界的!”
墨凡肃穆的话语伴着元儿看信,若晨钟暮鼓,令人无法安之若素。
初日渐渐沉下麒麟阁,元儿清秀面容被阴霾所遮,皇城禁苑十八年的傀儡帝王生涯,亦是换得了大魏国十八年的安定。如今,大魏国因她陷入内忧外患,她如何能安心享卞陵的安逸日子。
元儿把手中信笺揉于掌中,扶起墨凡低声问道:“六道龙符皆在阮重之手,依墨将军之意,他这番调虎离山计策是为何?”
墨凡膝盖关节已僵硬,传出骨节噼啪声,他扶就着元儿的手坐下。眉眼深锁道:“阮太后身侧的太监络尘实为大齐国二王子赫连夏,这计策定是他一手策划的。”
墨凡说着再次跪拜了下来,“请皇上回帝都重新登基,以安过乱,方可御外敌!”
元儿后退一步,扶住了紫檀木桌方稳住身子。墨凡髭须已渐白,从他身上可观得大魏国如今的气数,已是若浮萍飘絮。
儿女情长与家国命脉相比,若是以前,她断然毫不犹豫选择与墨肃厮守终生,而墨肃也定会护她。她眼泪划过嫣红、娇小的唇瓣,牵强弯起,“准墨将军所奏!”
墨凡花白两鬓抖动着,他抱起双拳,铿锵有力道:“末将遵旨!”待他转身出卧房时,闻得元儿一句,“此事不要告知墨肃!”他满是干枯沟壑的面容亦带了些不忍,宽慰元儿道:“人生来便有自己的命数,我墨家的命数便是誓死效忠魏家,而皇上的命数便是要稳固住大魏国的万里疆土。待内忧外患平息,我墨家仍旧认得你这个儿媳!”
元儿伏案低泣,听不得墨凡一言一语。
夜静院寂,元儿可听闻到卞陵河畔婉转悠长的琵琶声,嘈嘈切切、骤骤歇歇。令心神不宁的她,心若被画舫漾起涟漪的卞陵河面,激荡着湍急水花。
她看着紫檀木桌上的两碗桂圆莲子羹,桂圆、莲子、蜜枣混杂在白洁的玉瓷碗中,元儿微微合眸,不忍看那混乱。
墨肃从墨凡书房回来坐于元儿一侧,惊诧她为何还未歇息。元儿把面前的两碗桂圆莲子羹一推,嘟嘴道:“你近日总是到河昌,我已是许久瞧不见你吃东西的模样,便让红羽备了两碗羹汤在这里等你,与你同用。”
墨肃剑眉一挑,无奈地端起玉瓷粥碗,元儿不止一次讪笑他吃东西的模样像是与食物打斗,他一口喝下去,桂圆莲子羹已少了一半。他看着细嚼慢咽的元儿,不满道:“食物只用来饱腹,有何可品的!”元儿替他擦拭唇边汤渍时他已喝完了碗中羹汤,见元儿把自己的粥碗推向自己,他便即可明了,横抱起满面笑意的元儿,“你是许久不与我共用膳食,想看我的难堪模样是么?”
元儿在他怀中极力辩解,他吃膳食如同他人般飒爽利落,却逃不过墨肃的惩罚,被他抱起打转数圈。
锦纱罗帐,并蒂菡萏盛开如初,烛焰红火。元儿细细看着躺于自己身侧的墨肃,似要把他的轮廓深深印在脑中,却早已有了他挥之不去的音容笑貌。近日来,他频频游走在河昌与庆徽两地,想要找寻时机阻止清点兵马的魏煜珩挥师北上。他每每回来的笑意都是掩了心中的百般愁绪,不想让她知晓如今大魏国的处境,恐她心生恐慌不安。
元儿换上了男子衣袍,铜镜中的自己陌生亦熟知,只脖颈处无了那凸凹不平的假皮囊,疤痕许久不贴假皮囊已淡了许多。
出帷幔之际,她交代了红羽、红莲定要守好昏睡的墨肃,耿仓所调配的药可令他昏睡五日,万万不可令仇家得了消息寻来此处伤了墨肃。
红羽与红莲颔首应着,若非是耿大夫在中间捣鬼,自家阁主听觉何等灵敏,如何听不得元姑娘离开的声响。
载着元儿的马车飞奔在卞陵悬红挂翠灯火璀璨的街巷中,她掀帘望去,纵使万分不舍,也终要离去。她抬眸看向与自己身侧的墨昭筠,见她未满十七年岁的面容毫无畏惧愁绪,不免提醒道:“你当真知晓同我去帝都,是要作何牺牲?”
墨昭筠面容稚嫩未除,却闪着墨家人独有的固执坚毅,“我当然知晓,只我是墨家的女儿,是忠将墨凡的女儿,此生便要同我父亲、兄长一起护卫魏家江山!”
元儿闻言,收起了对卞陵的不舍与眷恋,自己是魏家的女儿,更要护卫魏家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