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霜降不畏红日,迟迟不肯化去。暮秋、初冬本就无法细分,阮灵鸢一路走到长寿宫,连内里衣物都冰冷冻人。她心中不免叹着,又是一年冬日了,皇城中四时虽有变化,也不过是衣物厚薄而已。
她手捧暖炉,端坐于阮太后身侧,请过安后,却不肯离去。她放下暖炉,从茗萼手中接过茶盏为阮太后奉上,娇声道:“母后,臣妾本要那绾夫人过月央宫一遭,却被阮凌锡拦下了!母后,您不能如此放纵阮凌锡,他便益发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中罢!”
闻言,阮太后心中冷笑着一个女帝的宠爱有何可争的,喝了一口茶,却缓声道:“你如今已是皇后,又怀有龙裔,来日便是太后,你何须把他二人放在眼中。”
听得龙裔,阮灵鸢底气空落起来。今早,夏长立忽而登门为她请脉,她心中不解,当夏长立诊过脉高呼“恭喜皇后娘娘”时,她便知晓父亲开始着手夺位事宜了。
龙裔一事,骗得过旁人,又如何骗得过自己,她叹道:“皇上都不曾与臣妾圆房,待十月后,臣妾到何处去弄一个太子来!”
阮灵鸢一语,令阮太后想起了昔日父亲要自己假孕与李昭仪争宠一事。那时她亦是同阮灵鸢这般可笑、可怜罢!
阮太后把茶盏重重摔在了玉几上,厉色把父亲曾教训自己的话语重复了一遍,“龙裔在你腹中,自当是从你腹中出来;记住,从今以后,你便是有身孕的人!”
阮灵鸢见阮太后震怒,怯懦的应着,“是!”
鸿鸟南飞,传来声声离别悲鸣。阮太后望向幕帘遮掩的窗棂,冬日已近,许是明年暮夏时节,她便可以太皇太后的身份退居到行宫。从此以后与络尘过起夫妻和鸣的日子,若是神明恩赐,她能为络尘诞下一儿半女,那她阮蘅芜此生足矣。浮尘于朝堂权势之间数十年,她早已疲倦,只想寻得一依靠,了此一生。
阮灵鸢出长寿宫之际,恰巧遇到了阮重。她驱散了身侧宫人,神色满是担忧,拉住阮重悲戚一句,“女儿会全力助父亲成大业,只求父亲保我夫君一命,女儿甘愿与他做一对贫贱夫妻。”
阮重拍了拍阮灵鸢的手,沉色道:“为父会留她一命,但不会让你同她受苦!为父早叮嘱过你,她荒淫无道,不值得你动情!待来日为父夺得皇权,会再为你寻一个王公才俊,眼下好生稳住胎气。”他说着,进了宫门去,留下满面凄然的阮灵鸢。
殿内熏香与药味掺杂,当阮太后从茗萼手中接过装着汤药的玉瓷碗时,她不觉蹙眉屏息,不想闻到呕人的药味。她屏息喝下汤药,又猛喝了一碗红枣莲子水,脾胃中的汤水翻滚,她伏于玉几上久久不能缓过。
宫人一声“见过阮大司徒”令阮太后强逼着自己端正了身子,她见阮重满面气恼的进来,隐忍住呕意,淡淡道:“如今诸事皆如你意,你又为何气恼?”
阮重饮了桌上茶水,对殿内的味道皱了皱眉,“这李昭仪的孽胎,不知对我的一双儿女下了何种咒语,锡儿与鸢儿如今皆是拼死相救她的命!”
阮太后忧心道:“你莫要学哀家,当初一念之仁留下李奶娘这个祸根,此次一定要把她们母女杀之灭口!”
阮重盯看着阮太后道:“早些年,若不是你一直阻拦,要护卫魏家江山,这天下早就是咱们阮家的了!你如今倒是比我还心狠手辣,比我还急着夺魏家天下。”
阮重被殿内浓郁的药味呛得咳嗽了几声,缓过劲道:“也不见你面带病色,你这殿内却终日不断药味,这都是些什么味!”他皱眉,挥手驱散着鼻息间的杂味。
阮太后垂首饮茶掩饰着面上的不自然,却不答阮重所询问药味一事,“哀家不是为了阮家么!若是河昌的旱灾缓解,兆泰王再逼近帝都,阮家满门岂不是都得死于他手中!”
阮重见阮太后说得再理,顾不得询问她药味的缘由,转而与她细细商议如何先杀掉李奶娘之事。
络尘悄声立于帷幔外,听着阮重夺位的周全计谋,丹凤眉眼渐渐露出阴狠之色,他冷笑着。阮重想要用太后之父辅政,那他岂不是白白在大魏国伺候了这老女人两年之久。
李奶娘,李昭仪。
原来女帝的生母就是她的奶娘,亲身骨肉终日相见不得相认,这老女人比自己狠多了。络尘丹凤眉眼弯起,心中有了应对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