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将红酒放在窗台前,在烟斗里填满烟丝,然后举了下烟斗,问,“可以吗?”
唐颐点了下头,暗忖,他的地盘,何必问她意见。
科萨韦尔打开窗户,然后点燃烟,抽了一口。烟雾缭绕,让他的容貌也变得有些模糊。
看他这样子,完全不打算离开,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问,“您不下班吗?”
“用你就可以,不必用尊称。”他停顿了下,不答反问,“你希望我走?”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让她说是也不妥,说不是也不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不放心,”他看着她又道,眸中蓝光点点,“家,每天都能回,可是……有些人却不是每天都能见。”
这话说得可真是令人想入非非啊!她抿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嘴。
抽完烟,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翻开了厚实的资料。一个坐办公桌前批阅文件,一个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画画,两人各有所为,相安无事。
天边风卷残云,望着那云卷云舒的景象,心里感叹。线条太粗突显不出云层的细腻,线条太细又展现不出云雾的壮烈,思绪受阻,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动笔。
科萨韦尔写完批注,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她嘴里咬着自己的钢笔,静静地坐在那里静思。
他放下笔,向后靠去,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这是他思考的惯有动作。可是此刻,他却没有思考,而是在回忆。
年少时,他曾养过一只龙猫,小小巧巧、干净无害,就和她一样。那时,父母很忙,在外忙着交际和工作,除了去学校,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度过。锁在房间里,有它陪伴,漫长的岁月,一条生命温暖着另一条。每天下课,觉得家里有什么在等他,会为他的到来而雀跃,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孤单。
现在,他早已长大成人,却奇特地又有了和当初类似的感觉,尤其是刚才和艾利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带着饲料,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看她,感受着那种被期待的情愫。
只可惜,她不是他的宠物,所以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
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让她无法忽视,变得坐立不安,可又没胆抬头与他对视。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几笔都画错了地方,咬着嘴唇,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他在那里问,
“唐小姐,你去过普鲁士吗?”
唐颐一怔,有些惊讶他说的竟然是普鲁士,而不是德意志帝国。对于欧洲文化她还是略知一二,现今的波兰,其中一部分西里西亚(Schlesien)曾是普鲁士的领土。一战结束后,普鲁士分解,波兰复国,所以他既然指名普鲁士,言下暗示的自然是西里西亚。
于是,她点点头,“和父亲一起去过,但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
他又问,“你还记得那时的生活么?”
她摇头,老实道,“那时我才十五岁,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他微微一笑,没再问下去。
不知从哪里飘来几多乌云,天色渐渐地阴沉下来,狂风大作,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见她的头发都被吹乱了,科萨韦尔起身,走到她面前,长臂一挥,关起了窗户。
“谢……”一句话还没说完整,这时,一个惊雷滚过天际,她吓了一跳。手一松,钢笔掉到了地上。
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替她捡了起来,“你怕打雷吗?”
她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惊慌。
出乎意料的,他却道,“我怕。”
唐颐一时没会意,不解地问,“怕什么?”
“打雷。因为它会让我想起一些记忆中非常不好的片段。”
他的话让她一颤,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场景,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当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天际时,也同时照亮他脸上的惊怖。
但她根本没法把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威震四方的纳粹军官,另一个是狼狈不堪的流浪少年,除了那双蓝眼,没有半点相似。而欧洲,多的是蓝眼睛。
他将笔放入她的手中,看着她道,“请原谅我的多话,我醉了。”
醉?可为什么那双蓝眼睛依然透澈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