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叫喊加入进来:“别让他跑了!”“终于逮到了!”“来看看这个可恶的家伙是什么模样啊——”“好像是个女的!”
同时,各种各样的小东西纷纷向我飞来,砸到身上的还好,有些砸到脑门,不免眼冒金星。我下意识地护住脑壳和受伤的左肩,一边抽空瞄了一眼,只见许许多多的半身人——不知瞬间从哪里冒出来的——呼啦啦地涌向我,一边叫喊,一边朝我投掷各种水果蔬菜泥巴块什么的;远处还有更多的半身人,正绵绵不断地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跑出来——
“住手!你们认错人了!”我一边躲一边喊,可是没人理我。
我想跑开,可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差点摔跤;仔细一看,是一种透明的细丝,牢牢勒在脚踝上,挣了几下都挣不断,看来相当结实。这时一个人从背后扑过来,扭着我的左臂想把我撂倒,这个动作牵动了左肩的伤,我倒抽一口冷气,不禁大怒: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他们个个还没有皮克西高,火气却实在不小。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料——不就是比横吗!
我手中各有一颗南瓜,此刻扬起右手,啪地把南瓜拍在那人脸上,南瓜掉了出去;用力扭住他的手臂把他甩了出去;那人刚好摔在南瓜上,一蹬腿又重重踹上一脚。南瓜原本已经有了裂痕,在这一击之下,“啪啦”,碎成了几块。
这个场景似乎带给一众半身人很大的冲击——
“啊!‘长老南瓜’!”“她把‘长老南瓜’弄坏了……”“太过分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看着他们一脸悲愤想要冲过来,我举起左手的南瓜,高声道:“谁再过来,我把这个也砸了!”
这样的威胁居然是有效的。离我最近的几个半身人立马紧张地盯住我的左手,不敢妄动了;半身人们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围在中间,都一脸控诉地看着我。
其中一个年轻的半身人,心疼地瞅了瞅地上破碎的“长老南瓜”,愤愤地冲我龇牙:“你……你真可恶!”
我心中十分诧异。按说他们都恨我恨到想群殴我了,在骂人的语言上竟然如此贫乏,难道区区一句“可恶”就能表达他们的强烈情绪了吗?真是“礼仪之村庄”啊……还好是“你真可恶”,要是“你真坏”,我估计会当场岔气。
“你们才可恶!”我看上去比他们还激动,“我在河里捡到这两个南瓜,沿着河找到这里来,生平第一次靠近这里就被你们打,我倒是要问问,是不是每个陌生人路过这里,都得无缘无故被你们打?”
“等——等——”一个喊声由远及近,众人纷纷让出路来,只见又是一个年轻的半身人,似乎是从河那边过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年老的半身人惊奇地说:“乔匹,今天不是轮到你看守磨坊吗?怎么也跑来了?放心吧,这儿有我们,偷长老南瓜的坏家伙已经抓到了,看,就是她!”
“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乔匹喘息着说,“抓错人了,偷长老南瓜的,不是她。”
众人议论纷纷,在老半身人的示意下,乔匹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为了今天轮到我看守磨坊,昨天晚上我早早就睡下了,于是今天早上,醒得就早了点儿,篱笆上的紫色牵牛花还没开呢,我就想,反正已经醒了,不如直接去磨坊吧……”
老半身人点点头,似乎对乔匹的勤快表示赞许。
“那时候天还没大亮,离吃正式早饭的时间还远,我打算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溜进了靠近磨坊那边的南瓜地,不一会儿,抱着两个长老南瓜出来,趟水过了河。”
众人七嘴八舌:“这么早!真阴险!难怪老也抓不到!”“你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吗?”“可是,南瓜地周围都布下了夜蛛丝……”
乔匹摇摇头说:“没看到脸,而且那个人好像知道夜蛛丝布在哪里,一次也没有踩到。我跟着他进了柞树林,他老是兜圈子,我就跟丢了……刚才我回来,本来想汇报这件事,可是好饿,而且又到了午饭的时间,我连正式的早饭都还没吃,就、就先在磨坊后头的小厨房里开伙……”
众人都十分谅解地点头。
“我在吃饭的时候,看见这个,对不起,是这位,”乔匹指了指我,“陌生的女士,从河的下游走来,一手捧着一个长老南瓜,她一路东张西望的,还自言自语,我听见她说‘人呢’,那时候,正是神圣的午饭时间哪,当然不会有人在外面。后来,她就脱鞋过河,又穿鞋……我还在吃饭……再后来,我就听见大家说抓住偷长老南瓜的坏家伙了,我急忙吃完,然后赶过来,果然是抓错人了……偷长老南瓜的家伙,可没这位女士这么高大。”
众人沉默不语。乔匹又补上一句:“我没浪费食物。”
老半身人鼓励地拍拍他,说:“你做得很好。”
听完这席话,看着众人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不知该如何评价。也许这些半身人是把一日三餐当成宗教仪式来对待的。
“看来,是我们错怪你了,”老半身人面带歉意对我说,“年轻人,欢迎来到胖普屯,请让我们用温暖的床铺和丰盛的午……嗯,下午茶,来弥补我们刚才的鲁莽行为。”
人们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连刚才被我打翻在地的那个半身人都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右肩膀,说:“真是抱歉哪!不过,你力气真大!”
这转变也太快了,我一时不太适应,有些手足无措。包里那位在我脑袋里说:“你可以接受。半身人就是这样的。”
好吧……我讪讪地道谢,把手里的南瓜递给老半身人,他自我介绍是胖普屯最年长的居民,毛姆·沃特金。众人七手八脚地过来帮我解开夜蛛丝的束缚,一边介绍说这种夜蛛是屯子这一带的特产,养在柞树林里,吐出的丝既长又韧而且完全透明不易被发现,怎么样质量不错吧哈哈哈,我抽着嘴角说确实不错呵呵呵。
毛姆的孙女豌豆花·沃特金主动提出负责招待我,我感激地对这个看上去十来岁、穿着浅绿色蕾丝套裙的姑娘连声道谢,跟着她走了,一时就没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对毛姆说“是人类……”,而毛姆对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件事先不急”。包里那位听到了,他提醒我注意,顺便还说了些关于长老南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