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功夫,陌舞和淳于止都从树顶回到地面。
陌舞捧着自己摘的果子坐在一旁,选了一颗黄色的果子尝了一口,水分虽然足了,但果子有些发涩。
陌舞又依次尝了红色、绿色、黑色、橙色的果子,没有一颗是甜的,要不是水分够了,带着苦味,要不是酸酸的不够水分。
看来最好吃的就数那种褐色的果子了。
这就是所谓的……越美的,越有毒吗?
淳于止还不饿,坐在一旁看着陌舞。
直到她每一个果子都尝了一个遍,淳于止才沉声开口,
“你以前经常爬树?”这个疑问从他看到她爬树的第一个动作开始就有了。因为有太多关于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而淳于止又很想了解属于她的一切。不知不觉,心底已经被她占满。
陌舞随便找了一颗果子继续吃,看也不看淳于止,淡淡道,
“你以前也这么多问题?”
陌舞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和整个江家都没人怀疑你的身份,我真的会怀疑你的身份。”
以前的江陌舞他也有耳闻,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这么大的变化!就算是顿悟,也会有一个过程。
陌舞继续吃果子,没有一丝停顿。
所有人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原本的江陌舞!但除了她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之外,整个新越皇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就算我说我不是。你又会问了,你怎么可能不是江陌舞?模样一样声音一样,你不是她你又是谁?然后我告诉了你我是谁,你又会问,你从哪儿来的,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江陌舞!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等等等等。所以,我说我是,你会问很多问题,提出很多疑问。我说我不是,你也不会停止发问和疑惑。你本身就带着众多的问题看我,所以,我对你这种态度的人,就一种态度,有多远滚多远!”
陌舞说着将手中的果核扔向不远处,好像那果核是某人的身体一样,被她嗖的一下扔飞了出去。
说不出的解恨。
原本以为淳于止听了自己的话脸色会很难看,谁知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目光静默沉稳,虽然眼底蕴藏深沉的波澜,但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此刻的他,像是一只沉稳观察的猛兽,他找到了他的目标,却存了另外的目的。谁说猛兽一定要吃掉自己的目标,吃定不行吗?
陌舞没想到自己一句有多远滚多远没换来某人的暴跳如雷,反倒是让某人的态度更加沉稳历练。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这个该死的腹黑淳于止!
他就是故意开口,拿话引话,用些听似无关紧要的话引陌舞开口说更多的话。哪怕说的不是他想知道的,也可以让他更加了解她的性情脾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陌舞猛地扭头看向淳于止,眸子里一瞬泥浆翻涌。
“你舍得转头看我了?呵……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会看我一眼!”
这会子轮到屏王大人开口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陌舞,一贯冷酷冰封的容颜,此刻难得的漾开丝丝会心一笑一般的涟漪,一层层的翻涌开,将他眼底的深沉冷酷一并吹散。
“陌舞,我的确很想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但你的话本来就少,对着我的时候也不会比对着别人多说几个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表现出来对你的好和主动是另有所图,我只是简单地,很简单的喜欢你,想要多了解你。很多事情,不是我刻意去做,而是顺其自然的发生。你也能了解到,在整个新越,只有你能让我忍耐到这种地步,无论你对我是冷眼相对还是无所谓的态度,我都始终一如既往,不曾变过。我也会生气,也会多想,但始终是以围绕你为中心。你总是不相信我的心,认为我另有所图,你一定要这么想,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一直到你相信我的那天。在这期间,我淳于止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需要,只要我能为你做到,我都会尽量去做。只要你不再继续胡思乱想怀疑我的目的,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真心!”
淳于止相信自己,从出生以来到现在,就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虽出生皇家,却遭遇坎坷。
不到十岁就失去了母亲,身中镍毒,毒发时痛不欲生,那种疼痛常人难以想象,难以承受。
他疯狂放纵过,自暴自弃过。
几乎人生的所有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一遍,但唯独人世间所谓的感情,他碰都不碰。
谁知……第一次动心,就让他看到了真情二字。
他一直都觉得,感情二字离他十万八千里。确切的说,是绝对不会与他挂钩的。但当一个江陌舞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的心连同整个人就被她牵扯了起来,再也分不开。
他也尝试过放下淡忘,也尝试过回归自己一贯的生活轨迹。
但他能说服自己的身体留在王府,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不飞去她的身边。
这便是……情不自禁。
却又前进每一步都那么困难。
但是所有困难都会被她的名字轻易溶解。舍不得她,才会心甘情愿面对所有困难。
这番感受,淳于止没有告诉陌舞。
他相信相处的时间久了,不用他说,她也能感受到。
原本气氛就有些紧张的野果宴,因为某位爷的真情流露加掏心挖肺的剖析,气氛更加急转直下,变得沉重窒息。
向来不需要感情的陌舞,在淳于止一番话面前,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她此刻心情。
那就是……不想面对!
杀手哪来的感情?
杀手哪来的日久生情?
杀手哪来的你侬我侬亲亲我我!
就算淳于止目的单纯,也与她无关!从成为杀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记住了一句话,人事无关,杀手无情!
天下事,大不过她刺杀的目标重要。
天下情,撩拨不起她冷漠寒凉的心。
陌舞剩下的野果子也不拿了,起身朝密室走去。
往回走的每一步,陌舞都在告诉自己,尽快忘掉淳于止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活在,就只能还是曾经的江陌舞!不会被任何人任何话影响。
可她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越想忘记,偏偏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淳于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感觉她一贯冷漠无情的背影,此刻多了一分沉重的心事在其中。
……
地下密室和外面的树林都见不到阳光,所以也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那么现在应该差不多是正午了。可如此推测始终都不准,还是要想办法尽快上去。
因为拾壹没穿衣服,淳于止始终不同意拾壹下来。
最后还是陌舞找了一间不知道是不是拾壹师傅的衣服交给淳于止,淳于止这才冷着脸打开了密室的门。
拾壹胡乱套上了衣服,快步走下台阶,一脸委屈的表情看着陌舞。
“陌舞,是不是没找到出去的路?”
拾壹并不提淳于止把他关在外面的委屈和不满,只是关心陌舞和进展如何。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跟陌舞之间很熟悉很亲密的感觉。
“是啊,你跟你师傅找了十年都没找到,我们下来不过几个时辰。一点线索都没有,倒是野果子吃了一肚子。”
陌舞一边说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拾壹顺势坐在陌舞的对面,占了屏王大人的位子。
淳于止脸色沉了沉,难得的没开口说话,坐在了陌舞对面另一个椅子上。
拾壹身子前倾,认真的看着陌舞,
“你没吃那些褐色的果子吧!”
“没有。”陌舞摇摇头。
“没有就好,不要变成我这样。”拾壹指指自己的身体,脸上的表情怯怯的,似乎是很羞愧见人,很羞愧被人看到这样的他。
“你这样是吃了那个果子多久的事情?”陌舞忽然很想知道那两棵树的事情,那两棵树如此奇怪,说不定跟他们能最终出去有关系。
“大约……七天吧。一开始也是慢慢变色的,不是一下子变成现在这样的。但我一直不知道是那种果子的问题,是师傅后来发现的,可那时候我已经吃了一年多了,就算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吃,身体也没有变回到从前。”
拾壹实话实说,也许是好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了,拾壹第一眼看到陌舞,就认定她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所以,你最后就破罐子破摔继续吃?”陌舞歪头看向拾壹。
“是。一直到现在。”拾壹点点头,琉璃色的瞳仁润泽魅惑,能拥有这样一双眸子的男子,若是能将真实面目呈现出来的话,该是男颜祸水才是。
“你说你在这里待了十年,那么这十年时间,这里有没有什么变化?比如说跟上面一样,有春夏秋冬四季?或者会有雨雪天气?”
如果有的话,他们说不定可以在这方面找线索出去。
哪知,拾壹立刻摇摇头,很肯定的告诉陌舞,
“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师傅为了计算时辰,就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水滴滴漏,这个滴漏盛满水,水都流干了正好是一天。这十年来,我跟师傅都是靠着这个法子计算时辰,也看不到太阳东升西落,更不会有春夏秋冬四季的感觉。”
拾壹的话让陌舞和淳于止更加迷惑。
按理说,他们是掉在了地下的密道,可这密道修建缜密机关密布,怎么会没留下出去的路呢?真是奇怪!
“那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淳于止更想知道的是,十年前,只有八岁的拾壹怎么会出现在神花宫。
“我……我……”
到了这个问题,拾壹突然语塞了,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他忽闪着大眼睛,躲避着陌舞的眼神,左右看着,不知该看向何处。
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明显是对当年的事情有所顾虑,隐瞒。
见此,陌舞不觉出声安慰他,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要说。”
每个人都有秘密,陌舞自己也是如此。
“不是的……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而是我说了以后你们不要笑话我好不好?陌舞,你……你不要看不起我,好不好?”
拾壹说着,有些怯怯的咬着嘴唇,一副懵懂无辜的表情。
话说这会子他脸上没有这些怪怪的颜色,只怕他这萌情无底的表情,不知道会俘获多少纯情少女虎狼少妇的心。
陌舞摆摆手,淡淡道,
“你想说就说,若是觉得难以启齿的话,就不要说。这个没关系。”
陌舞的宗旨还是想说就说,何必在乎那么多外在的看法呢。
淳于止看向陌舞的眼神投去赞赏的一抹。
有时候偏就喜欢这小女人说话这劲儿,干脆利索,善于将问题再不着痕迹的推还给对方。这才是高超的手段!
“陌舞,我……我说。”
在陌舞的四两拨千斤面前,拾壹似乎是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其实,其实我是自小净身进宫的小太监。”
哪知,拾壹一开口,第一句话就雷到了陌舞和淳于止。
陌舞抬手指着拾壹小腹的位置,眨眨眼问道,
“你那里……难不成还是后天重新长出来的?”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来自屏王大人。
这话是她该说的吗?不是应该他来问吗?
这个小女人……还真是没有她说不出来的话!
而拾壹本就与四周墙壁融为一体的面色,此刻莫名加深,疑似因为害羞变红让脸色变得更暗,连耳朵根的地方都加深了颜色。
“到底怎么回事?”咳了好一阵的淳于止急忙发声。如果他再不说话的话,陌舞再开口的话,估计他就该吐血了。
陌舞现在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难道她刚才问的不对吗?
拾壹说他进宫的身份是净身小太监,那么……那地方自然就没有了,现在有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带着疑问发问,又没肯定就是。
拾壹的脸色颜色更深了。
“我进宫的时候是要净身的,可我跟着师傅……也是宫里的太监,准备净身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四处乱跑,看到师傅进了上面那间屋子,我就偷偷跑进去看看,结果师傅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师傅跟着掉了下来,我去拉他,也跟着掉下来了。”
拾壹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由得闪烁几下,似乎是还对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幕记忆犹新。也许那一幕已经成为留在他心底的一抹阴影,每每想起,都刺激着整个身体和整个心灵。
如果那一天,他不是因为孩童的天性四处乱跑,也许今天他还是好好地,在宫里当差做太监,运气好的话,受到哪一宫娘娘的信任,还能做个近身太监,可他的人生也就离不开太监二字。
而他阴差阳错的掉了下来,不用净身了,却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有时候说不清前进一步是对的,还是后退一步就是保险的。
“拾壹,十年前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陌舞轻声问着拾壹。难得她有这般轻柔的时候,淳于止看着陌舞对拾壹如此轻柔的语气和态度,唇角抽了抽,脸色阴冷如霜。
拾壹莫名觉得有一股冷冽的寒气朝他扑面而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淳于止释放出来的枭野寒气。
拾壹缩了缩身子,继续道,
“我是孤儿,家里没有别人。收养我的亲戚养不起我了,所以就把我卖进宫。”
“那你口中说的师傅叫什么名字?”
淳于止一直觉得凑巧,这个来历不明的拾壹说他是十年前掉下来的,而神花宫十年前就存在。而母妃也是十年前去世的,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我进宫的时候,宫里的人叫他杜公公。”
“十年前失踪的杜公公?”
拾壹话音刚落,淳于止不觉沉声开口。
陌舞看看他,淡淡道,
“杜公公是在十年前失踪,难道你想说,跟你母妃的事情有关?”
聪明如陌舞,单看淳于止的神色也猜出个*不离十。
“母妃十年前仙逝,当时神花宫乱作一团,我正好那天……病发,没能赶上见母妃一眼。后来,神花宫乱了好长一段时间,母妃生前信任的人接二连三的失踪,这其中就有杜公公。父皇那时因为思念母妃也病倒了……所以,杜公公失踪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淳于止最不想提起的一段往事就是母妃去世的时候,他毒发没能在场。
没能看到母妃最后一眼。
看到淳于止眸中流露出对于母亲的思念,陌舞眸子眨了眨,他还有人可以思念,可是她呢?呵……不过是一个孤儿,连收养的亲戚都没有,直接被扔进了组织的训练基地,接受地狱式魔鬼训练。
相比拾壹还有一个照顾他的师傅,陌舞在现代才真的是一无所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没掉下来的那间屋子,应该是当年赵公公住过的地方。拾壹之前不是说过嘛?这密道是他师傅的师傅多年前修建的。拾壹的师傅知道密道的存在,但是在触发了机关之后无法上去。”
陌舞轻声开口转移了话题。
莫名的,不想看淳于止继续哀伤下去。
如今,所有问题的关键都回到了拾壹师傅的真实身份上。以及他师傅的师傅,又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