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更加挫败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提早做好心理准备。”肖宁的声音很浅淡,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的,清晰果断,“我从前虽然也喜欢过别人,可是,唯一让我联想到爱这个字的人只有你,”他说到这里,伸手握住了封城的手,“只要你不松开我的手,我就绝不会放。”
头顶的路灯散发着冷淡的光芒,天空中似乎又在开始飘雪了,扬扬洒洒的,一片一片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肩膀上,封城将人揽得更紧,低笑道:“好像被表白了呢。”
肖宁捏他一把,“这世上也只有你有这殊荣。”
封城弯下腰,光滑的下巴抵在少年尚算单薄的肩头,很轻很轻的说:“嗯,是我的荣幸。”
雪花很小,落在彼此相拥的鸳鸯交颈的情人身上,旧巷深意浓浓,车前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却似被注满了深刻的情意。
这世界这样大,很容易迷路。
我不怕迷路,只怕一转身一回头,眼底就映满陌生面孔。
我们都不应该迷路。
所以,请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
直至天荒地老。
封家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有一座占地面积很广的庄园,这是封家的大宅,大门高耸复古,花园里花团锦簇,司机将车开进庄园里,已有身着黑色西服的管家恭敬的等着门口,封城推门下车,管家立刻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三少爷,欢迎回家。”
封城扫他一眼,淡淡的点点头,“爷爷呢?”
“老太爷在后花园喂鸟呢,说等三少爷回来了直接去见他。”管家略低着头,低顺的眉宇让封城觉得不耐,但脸上却并不表现出丝毫情绪,径直朝后花园走去。
他在这诺大的庄园里住到了15岁,熏陶了大家族的或天生或后天养成的贵胄气质,也学会了冷酷无情,这世上若还有人能令他心地柔软,那也只有肖宁一人。
老爷子看起来气色不错,鸟笼里养着一只毛色纯净的金丝雀,此刻正用小勺子将鸟食放进鸟笼的食槽里,封城走到老爷子所在的凉亭里,轻声唤道:“爷爷。”
封庆这才转过身来,望着这个两三年没见过的孙子,模样比从前更周正了,心思也自然比从前更深沉,以前倒还能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出点情绪来,封庆抬眼打量了眼前的小孙子一番,时隔经年,现在再看,那漆黑的眼眸中却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一片漆黑就还是黑,他是封家现任的家主,说话的口气总是慢条斯理,但是每个人都怕他,封庭、封鲭也包括封城,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老王,给三少爷上喜欢喝的普洱。”封庆慢慢说道,管家领命,正要退出凉亭,封城却说:“爷爷,我现在喜欢喝龙井。”
老爷子脸色不虞,但仍是笑道:“好,就上龙井。”
管家离开之后,凉亭里的气氛愈发沉默而诡异,封城沉得住气,封庆自然也不差,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坐着,管家上完茶又走了,封城端起精致的茶杯呡了一口,味道竟还不如肖宁家那种普通的茶叶,境由心生,大抵如此。
上海湿冷的空气将后花园里的空气凝结成了一个不易打破的僵局,面对一只脚已跨进棺材里的爷爷,封城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样子,修长的手指上那枚母亲留下的花式戒指已经缺失,老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将茶杯放回桌面上的时候,问道:“你妈妈留下的戒指呢?”
封城的母亲生前是所有媳妇里最得老爷子欢心的一个,在这豪门大院里,父亲坐拥好几个老婆,没有母亲的那个孩子必要处处受人欺凌,但封城不一样,即使他的母亲没了,他依旧是老爷子打心眼儿里最喜欢的一个孙子,对封庆来说,这个孙子最像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已能在他身上看出几分封庆年轻时的影子。
所以后来封城15岁时毅然离家,老爷子也欣然同意了,在他看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孩子大了就该放出去锻造,而不是像那些只知养在固定的环境里按部就班的公子哥,挥金如土,骄奢成性,可是,这个孙子一走就是7年,除了每两年回来一次,其余时候根本连面都见不到,这让老爷子即爱又气。
封城听了这话,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指,缓缓一笑,“送人了。”
老爷子眉一挑,面对年轻的孙子,第一次沉不住气,“就是那个叫肖宁的孩子?”
“对。”封城毫不避讳的答,眼底有浅淡的笑意。
闻言,老爷子将手里喂鸟食的小勺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声音已不由自主的披上了一丝急迫,“你大哥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封城低头看着茶杯中的龙井,叶绿色黄,香气氤氲,这时候却更加怀念肖宁那双泡茶的手,纤瘦的、修长的,透着不符年龄的内敛和沉着,倒茶的时候一手提着壶把,一手按着壶盖,低眉顺眸,真真令人心醉。
封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回答,就在他以为小孙子不会回答的时候,那把低沉的令人捉磨不透的声音在午后的院子里慢慢传来,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缓慢,像是刻意让它们在唇齿间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像珠子落入玉盘时一般,声音轻浅却掷地有声,“爷爷,我以为大哥走后你们应该有所了悟,很显然你们依旧执迷不悟,老实说,你们对肖宁做的事我很介意,今天我来,只是想给你一个结果。”
老爷子脸色一顿,定定的望着他。
封城抬眼,与爷爷的目光撞在一起,沉静如水,声音却又坚定无比,“我会从封家除名,从此生死婚嫁与封家再无关系。”
这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决定后的例行通知而已。
封庆目光一冷,右手一掌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低沉却嘹亮的响声,“封城,你反了!”
比起老爷子的怒不可遏,封城却更像那个不动如山的典范,他执起洒了些茶水出来的杯子,放在唇边荡了荡,却并没有喝,只是说:“我对这个家很失望,已经不想再继续留下来,肖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让我心动的人,所以爷爷,为了避免我和你以及封家有一天兵绒相见,请不要再挑战我的底限,那个贴照片的人很没种,稍稍用了一点刑就全都招了,爷爷大概是老了,也有眼浊的时候,这样不耻的手段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扫了封家的百年威名。”
这话里的威胁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封庆只觉脑子瞬间充了血,咬着牙看着端正的坐在那里的孙子,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为了一个肖宁你当直要离开封家?”
“对。”封城放茶杯放下,回答得坦荡而决绝。
“好好好!”老爷子不怒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封庆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舍弃封家选择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肖宁?”
封城终于抬眼,望着眼睛一片血红的老者,平静的开口,“他对我来说就是全部,爷爷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纯洁的商人,当他们的利益和心爱之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唯一能做的是绝地反击,环球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是,如果爷爷或者封家的任何一个人再敢做出格的事,我会赌上我的全部替他讨回公道。”
这个全部对别人来说或许无关紧要,可是封庆知道,封城所说的全部是什么样的概念。
那包括血缘、姓氏、亲人、财富、名誉,甚至——性命。
这样的封城比封庆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果断决然,可他的语气明明那样平静无波,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颤,封庆像是一时无法承受这话的冲击力,巍巍的往后退了两步,撑在凉亭的木柱上,望着坐在原处的小孙子。
封家的祖坟从明代开始就有了,这个延绵了几个世纪的庞大家族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已是不易,然而,封庆却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他是一个领导者,首先他也是一家之长,孩子的父亲,孙子的爷爷,年轻时尚未有人敢这样直面的反驳他,没料到到了这把年纪,竟被自己的亲孙子这样毫不避讳的质疑,这让他颇觉疲惫。
封城见他气得发白的脸,起身朝他欠了欠身,淡定平和的道:“希望爷爷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请保重身体,我先告辞了。”说着再也没看封庆一眼,转身出了凉亭,那被寒冷的空气阻隔的修长身影挺拔如悬崖边高傲的孤松,清冷傲然,绝冽出尘。